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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魇(男吞女,虐,微近未来,妖怪设定)
月色光阴
那个男人站在实验室门口,雪银色的发微微及肩,刘海将左眼遮盖起来,唯一露出的右眼紧紧的盯在那个刚刚从培养池中坐起身来的少女身上,赤红的眼眸深处溢出无法抑制的渴望,仿佛入了魔。
少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生命宛若一张白纸,名字?年龄?一概不知,在她从这巨大的培养池中坐起来之前的一切,都是空白。
“那个……”
少女的嗓音还很稚嫩,词语自然的被从那张小口中吐出——语言的发音仿佛天生就烙印在她的骨血之中。
此时,男人仿佛被按动了什么开关,大步走到少女身边,黑色风衣的衣摆也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而飘了起来。他停在培养池旁,轻轻的,单膝跪在那里。
这时少女不必抬起头就能够看清男子的脸了,虽然她对一切都没有概念,但就是有一种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的长相是非常帅气的。
男人直直的盯着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渴望,这下子少女也无法忽视这个男人的眼睛了,她有些不情愿的与他对视——那只独眼有着极美的形状,瞳孔像是根悬直的针。
然而那眼中的赤色令她感到非常难受,深沉的赤色,将她的视线全部充满了的那种颜色,里面似乎有种奇妙的东西在渗透出来,让少女感到浑身发冷。
男人张开了嘴,露出一对分外明显的虎牙。
有哪里不对,少女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但却知道自己必须要从这个男人面前逃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感到大脑深处传来一阵眩晕,紧接着,身体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吸引,意识越来越不清楚,似乎是落入了一个温湿的洞穴,然后身体被湿热且柔软的东西紧紧包裹了起来,一直坠落……坠落……
少女从昏厥中渐渐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没有白色,没有冰冷的棱角,她被一片浅红包围,看上去并不大的空间充满了细小的褶皱,褶皱不断舒张再收缩,看上去颇为有趣。
少女很快就适应了这个地方,这里是她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二个空间,她对这里更加满意,因为这个地方如此温暖,甚至可以说有些热,相比起培养池里冰冷的培养液,她更喜欢这个温暖的地方。
她像是个得到了新鲜玩具的孩子——实际上她也的确是个孩子——在这片不大的空间里,一步一步的,小心翼翼的行走着,她的步伐如此轻盈,从空间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
她将手掌贴在面前的“墙”上,只觉入手一片柔滑,带着微微的湿气,比她身上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白裙还要舒服的多。
她靠着“墙”,缓缓的坐了下来,她太喜欢这种触感了,忍不住将自己的小脸也贴在了那粉红色的墙壁上,手掌贴着墙,一寸寸的移动着,将手下微小的褶皱也一点点展平了。
透过那片墙壁,她似乎隐约能听到一个坚定有力的声音。
那是心跳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这样告诉她。
“吶,白雾哥。”
银发的男人抬起头,少年就站在不远处,深棕色的发不羁的翘起,而更多的头发则是被在脑后扎成了一束,他双肘靠在身后的栏杆上,似乎有向后倾躺的迹象。
“咱们在这片区域里也待了不短的时间了,现在能找到的人类都少的要命,实在是无趣,也该是时候换个地方了吧?”
少年见男子没有搭话,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语气里满是抱怨。
“没必要着急,东云。”
白雾语气淡然的拒绝了少年的提议,这场人与妖的战争,他们没有必要冲在最前线,正如这个地区里所留下来的其他妖怪一样,只要待在最安全的地方就够了。
“唉?唉……嘛,别这么快拒绝嘛?”
东云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出。
“有什么事吗?”
“……好啦,我说啦!”被白雾以一脸认真的表情盯着,少年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像是被全然看透了似的,索性叹了口气,缴械投降,“就是那个……最近,大概是食物太多,吃上了瘾,这肚子整天叫饿,让我难受的紧……”
说着,东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他那衣服仅仅将胸前后背遮住,将整个腰肢都暴露在外,又是后倾的动作,肚腹向前挺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贪吃鬼。”白雾听他这么一说,剑眉微微皱起,“既然如此,过些日子就向东迁移吧。”
“好棒!果然白雾哥最疼我了!那,我去找今天的食物了!晚上见!”
东云一听这话,高兴的蹦了起来,然后一溜烟的跑走了,让白雾哭笑不得。
食物吗……白雾望着东云离去的身影,右手不由得覆上了上腹。
白雾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想起了那个在实验室里发现的少女。
随着人类科技的发展,这个世界越发让妖魔无法生存,人类仗着自己的手段,越来越大胆的猎杀妖怪,最后,忍无可忍的妖怪们暗中联合起来,掀开了这场人妖大战的序幕。
妖怪冲入人类的城市,大肆杀伐,后知后觉的人类也立即展开了反击。
相比那些屠戮了一座又一座城池的激进派,白雾只是跟在大部队的后面,在那些被血色染红的街道间游走,杀灭残余的人类。
人类是可怕的生物,若不将他们逼入绝望的境界,就算只是一介平民也可能爆发出可怕的力量,所以就算是不喜杀戮的他,也为了防止因为同情弱小而中了暗枪,也不得不一次次的举起利爪。
实验室往往是最危险的地方,火药、病毒、激光刀,一样样令强大的妖怪也感到战栗的武器便是出自那里,那种地方里出现的少女,也无法不令人起疑。
他走进那个房间的时候,正看到她从培养池里坐起来,少女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一脸迷茫的望着他,黝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却又是说不出的清澈。
他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原本他并不是很赞同东云将人类作为食物的做法,但在那个时候,他感到自己体内溢出一种无法抑制的饥饿感,越来越强烈,催促着他把少女吞吃入腹。
之后的事情他记不清了,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这里了。
胃里有种饱胀的感觉,想必那少女已经在那里面了。
白雾总觉得这饥饿感来的蹊跷,却又说不出是哪里蹊跷,索性便不去管它。
那个少女很快就会被自己消化的,尽管自己从未吃过人,但见东云整天也活蹦乱跳的,白雾便断定少女不可能给自己带来什么隐患。
只可惜男人从未想过,他们正一步步的迈入一个蓄谋已久的圈套……
突然,一个移动的点闯入了白雾的视线,他站在楼顶,澄蓝的眼眸可以清晰的映出那个在街道上移动的人像,那个人穿着白色的大褂,看上去并不像是妖怪会有的打扮——那是一个人类,而且还可能是个实验人员之类的……
既然被他发现了,那么也没什么可说的,白雾浅浅呼出一口气,一脚踏上了楼顶边缘的护栏,纵身从高达十余层的楼顶跃了下去!
少女突然感到自己浑身仿佛失去了重量,原本依“墙”而坐的身体也随着这一瞬间的失重而腾空,然后重重的摔在身后的“地面”上。因为太柔软了,她的身体又弹了起来,如此一两次后才以一个不可爱的姿势趴在那片不断蠕动的软肉里。
虽然这里即为柔软,但脸直接摔在软肉上也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她觉得自己的鼻子像被撞歪了似的,有些发麻。
她觉得有些不开心,她不知道那个好看的男人想要做什么,但是就算被吃掉也好,她只是希望能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东西被填入她的脑中,现在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待在那个男人的胃里,但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她有种莫名的自信,似乎有人告诉她这个柔软的地方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她躺在这片柔软的地方,觉得身下的肉壁似乎比先前蠕动得更加厉害了一些,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整个空间再度摇晃起来,她一时没有防备,被带动着翻了几个滚儿,一头乌亮的黑发全都乱糟糟的堆在了一起。
“太过分了!”
少女皱着眉轻声抱怨道,泄愤似的拍打着手下的胃壁——像是小孩子撒娇一般,其实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却意料之外的听到似乎从很远的上方传来了一个模糊的声音。
怎么了?她偏着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仍然保持着趴着的姿势不变,双腿却不老实的摆动着,不时踢打到软肉上。
那个声音似乎变得更明显了些,而少女身处的这片空间也渐渐加大了收缩的幅度,不知为何,少女总觉得这里似乎受到了什么挤压一般,变得比之前要小了。
过了一阵子,空间才渐渐恢复了原来的大小,只是收缩的幅度仍未减小。
少女翻了个身,很高兴终于平静下来了,她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怎么回事?先前落地的时候白雾就感到胃里似乎有什么在动,刚才又骤然一疼,他一时不防闷哼一声,右手覆在肚子上,缓缓揉动上腹,方才的痛楚很快就散了,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虽然心怀疑惑,但白雾还是选择放弃了思考这件事,当务之急是找到刚才看到的那个家伙,毕竟那看上去不像寻常人类,研究人员的存在对妖魔的威胁实在太大,不能轻易放过那些家伙。
因为白雾和东云本身就是从研究人员所制造的毒雾中侥幸活下来的妖怪,所以他们对这种穿着白色大褂的人类有着极深的恨意,如今被他发现了,必然不能就这么放过。
就这样想着,白雾深吸了一口气,属于人类的诡秘味道立即被他发现,他找准了方向,化作一道黑影冲了出去,眨眼间便看不见了……
“喂,那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呢,总之跑进我们的领地,先给他点教训再说。”
匿藏于黑暗中的两名男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中一人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着对面一个掠过的身影,两人发出了“桀桀”的窃笑声。
白雾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他注视着面前所站着的两个男子,眉毛紧锁起来。
“跑得那么急,想去哪儿啊?”
站在左边的男子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长长的舌头,做出各种各样的怪异表情。
“无论怎样,这里可是豺狼的地盘哦。”
右边的男子接话道,头顶支起的棕褐色耳朵随着他的每个音节而左右摇摆。
两只下等的妖怪,白雾的眉毛皱的更深了,挡在他面前的妖怪属于豺类,而看样子他现在所踏足的这片土地已经被他们的种族占领了,这可是件麻烦事,偏又赶上他着急追那人类,这不由让他变得烦躁起来。
“让开。”
“这可由不得你啊,小哥。”
两只豺相望一眼,同时向白雾发起了攻击!
其实凭白雾的实力,收拾两个下等的豺妖本是件非常简单的事,但没想到对方二人配合得无比完美,两人从两个方向袭击白雾,若他对付一人,另一人便穿针引线似的从他出招的空隙中攻击,他一时有些慌乱,只能勉强抵挡。
“看不出你还蛮有实力的嘛,小哥~”
飞速的战斗节奏中对方还能发出调侃的声音,看来是已经习惯于这样的战斗节奏。
白雾没有应声,只是出招的动作越来越快,不多时,他已经占据了战斗的上风。
“可恶!”
豺妖咬牙切齿的低吼一句,却越来越敌不过已经适应了战斗节奏的白雾,长舌豺妖眼见就要落败,索性孤注一掷,勉强瞄准了一处漏洞,用尽全力出拳打去!
“唔……”
虽然这豺妖没有什么厉害的法术,但蛮力也算不小,又是瞅准了白雾的空门,他来不及防备,被那家伙一拳捣在上腹上,他呻吟一声,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另一只豺妖打过来的手,将那个家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又趁他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手化作利刃,利索的割断了他的脖子!
长舌豺妖见状有些怕了,他踉跄着退后十几步,正准备逃跑,然而这个时候,事情却急转直下——白雾不知为何没有继续动作,而是捂住了肚子,脸上露出了些许难色,先前他杀死豺妖溅在脸上的血迹还没被擦去,此时露出这样的表情,让长舌豺妖莫名的兴奋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自己尚有反击的机会,豺妖眼珠一转,内心里也打起了算盘,白雾的实力比他一人不知要高多少,杀死了他,将内丹挖出来,定能提升不少妖力。
抱着这样的想法,豺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探头探脑的冲白雾的方向走去。
白雾有些懊悔自己的大意,让一个下等的妖怪钻了空子,但这点力度对他来说连皮毛伤也算不上,他利落的收拾了一只豺妖后正想将另一只也杀掉,却冷不丁的感到一阵尖锐的痛楚自胃部蔓延开来。
他毫无防备,胃里的疼痛如浪潮般一阵阵地翻涌上来,他微微躬下身子,手用力按在上腹,已经忘记要将身边的隐患拔除了。
就在白雾因腹内疼痛而分神之际,也不知那豺妖是如何靠近的,就见一只拳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肚腹之上。
“唔……啊……”
白雾被这冲击力打的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到了一旁的墙壁上才停下脚步,而那豺妖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拳头一直顶在白雾的肚子上,一张邪气的脸上尽是嘲谑的笑容。
“怎么了,小哥?”
豺妖一双眼睛澄亮澄亮地,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玩具的小孩子一样,他抓住白雾的胳膊,又将拳头向前送了送,碾动着他的上腹。
“肚子痛啊?这可真是天大的不幸!我让你舒服舒服吧!”
“唔……额……”
白雾被他这一折腾,差点没了力气,只觉得胃里疼得越发厉害了,简直像是有人把他的胃袋当作橡皮泥,肆意揉搓似的。
“我说,你这胃里怎么动的那么厉害啊?”豺妖眯着眼睛,感觉到自己的拳头紧贴着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力量在将他的手向外顶开,因而使白雾的肚子不断轻微的鼓动着,他伸出长舌舔了一下嘴角,笑得更厉害了,“难怪呢小哥,看样子你这肚子里……有活物啊?”
少女是被吵醒的,毫无先兆,她只觉得整个空间都翻了好几个个儿,她在无意识间被来回翻滚了好几次,最后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时候,虽然面朝着下面,但是因为身子贴在胃壁上,以至于双脚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弧度向后弯折。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个极大的弧度。
保持这个动作显然是极为难受的,她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折断了,还有脖子,脖子深深的陷入肩膀中,这让她觉得自己的颈椎都挤在了一起,疼得要命。
真是……太差劲了!少女好容易将自己的腿伸直了,却又因为保持不好平衡整个人重重的仰倒了,这下子脖子疼得更厉害了,连脑袋也像被什么东西挤过一样。她揉着自己似乎要被撞击地扭曲掉的脸,心里窜上一股怒气来。
她不介意自己被那个男人吃掉,但她不能不介意这个男人这样“虐待”待在他肚子里的自己,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待着,这个男人为什么总不让她如愿?
几乎想也没想,少女就决定让那个徒有表皮漂亮,性格却那么差劲的男人吃点苦头——尽管这个定义完全是她主观的判断。
自己该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他该好好供着自己。少女的人生观里,似乎只有自己舒服是最重要的事,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她如此自私,认为这个男人就算把她吃进肚子,也该服从她的想法——她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没人告诉她这是不是不对的行为。
她举起自己粉嫩的小拳头,正准备对着身边肆意张弛的胃壁来上几拳,权当一个小小的教训。但没想到她还没有动手,就被背后突然向内凹进的胃壁给打趴下了。
这算什么事啊!虽然少女知道应该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这样一而再再二三的“偷袭”已经让她生气的不得了了,想也不想就给身边的胃壁来了一拳。
胃并不算太软,她的拳头有一小半陷入了那粉色的褶皱里,然后很快就被弹开。
与此同时,少女感到这个空间小小的震动了一下,心想大概是有些效果了,她越发觉得有趣起来,不厌其烦地击打在那不断颤动的胃壁上。
“你说什……唔……”
听到豺妖这番话,白雾心下一惊,但还未等他理出什么思绪,就觉得内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他不由躬下身子,一声低吟不受控制的从口中溢出。
“真可惜,那个小东西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豺有着喜欢看猎物痛苦的残忍天性,白雾一露出难过的表情,长舌豺妖立即就兴奋起来,抵住男人上腹的手猛一用力,将他的腹部击打地凹陷了进去!
“唔……啊啊……”
白雾痛的深深弓起身子,同时澄蓝的眸子也溢出了杀意!
“放……放开我……”
他低声呢喃道,身体却像是完全没有了力气一样瘫软,似乎全靠豺妖的手臂抵着才堪堪能站立起来。
“真狼狈呢,小哥。”
豺妖张狂的笑了起来,狭长的眼眸闪烁着红光,他轻轻撤回了手,打算给这个看上去半死不活的男人最后一击。
然而变故在那一瞬间发生了!
就在豺妖收手的一刹那,白雾一矮身向他扑了过去!豺妖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变故,动作僵直在原地。也正因为这一瞬的僵直,男人的利齿攀上了他的脖颈,压迫着他起搏的血管,然后轻轻地撕扯……
艳丽的血液从裂口处喷涌而出,灼热的液体突破男人的齿间涌向胃里,脸上自然也尽是血色。
豺妖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惊恐中胡乱挥舞手臂,原本因为白雾猛然靠近而深陷入他腹部的拳头便因此狠狠地给了男人的胃一击。正因为这样误打误撞的原因,让白雾吃痛地连连后退,而使豺妖得以落荒而逃。
“呃……啊啊……”
然而击退了豺妖的白雾此时却并不好过,方才被豺妖那一拳击中的胃部,此时翻江倒海般疼了起来,任凭他如何按压上腹也不能将这痛苦压下去分毫。
男人喉咙里发出兽类独有的嘶哑声音,似是要借此宣泄腹中的痛楚。他缓缓地蹲下身子,最后单腿跪在地上,整个人都蜷了起来。只是没有用,胃中传来的痛苦还是在无比清晰地刺激着他的神经,像是有什么人要将他的胃给撕开了似的。
“人类……啊……住……住手……”
白雾疼得几乎想倒在地上打滚,但他本身的性子不允许他对这痛楚表示屈服。过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地说出求饶的话来——联想到先前豺妖所说的话,他自然不难想到是什么人在自己肚里折腾,只是现在,他连气愤的精力都没有了。
“怎么,不正是你把我吞到肚子里来的吗?”
在男人眼前开始泛黑的时候,一个娇嫩的嗓音才悠悠然从他的体内传来……
少女看着自己面前粉嫩的胃壁因为受到了打击而渐渐充血,变成深沉的紫红色,似乎伴随着有血色渗了出来。不知为何,有一种无比的快感从内心涌上来。
空间里的温度正渐渐升高,充了血的胃壁用力张弛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所发出的粗重而艰难的喘息时的模样似的。
手上有点湿,似乎还有些刺痛的感觉。少女因这刺痛而回过神来,仔细看去,却见面前的胃壁上渐渐渗出些许泛黄的液滴——胃液掺了血,染成一种惊心动魄的颜色。少女觉得似乎有什么人扼住了她的脖颈,并非缺氧而渐渐窒息,大脑却因此而振奋起来。
就在此时,一股赤色的水流从少女头顶倾泻而下,粘稠的,充满铁锈味的液体将她的全身都浸湿了。
少女蓦地愣住了,然后只过了一瞬间,头脑中的某根神经似乎崩裂掉了。
她注视着似乎是因为受到外界刺激而剧烈蠕动的胃壁,嘴角扬起一抹邪气的笑容,配上那张天真无邪的面颜,更显的诡异无比。
“真是……非常美丽啊……”
她轻声说道,再度挥出了拳头!
拳触碰到柔软而脆弱的胃壁时,也有一股力量自相反的方向向里冲撞过来。少女微微皱眉,觉得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对劲起来。然而她来不及细想,对面的力量已经撤了回去,只有面前的软肉皱缩了起来,不断抽搐着,想也知道十分痛苦。
模糊的声音从头顶很远的地方传来,男人的喘息辗转至少女耳畔,而她只觉得那声音像一曲悠扬的音乐。似乎有什么在她的体内越发燃烧,她想立即将眼前的一切撕碎,但最终还是忍住了——长久的游戏才更有乐趣。
她狠狠地跺了两下脚底的软肉,并如愿听到一声闷哼。她看到胃底洼积的液体渐渐覆盖了自己光溜溜的脚丫,有点刺痛感,但并不算什么。
因为少女的动作而泛起波澜的胃液倒影出她的身影——方才从天而降的血将她整个人都染成了红色,透亮的血珠顺着乌黑的发流淌下来,将那身白裙染得更加狰狞——她后退了几步,心里越发觉得哪里不对。
这太奇怪了……她觉得有什么人在自己耳边徐徐低语,然而仔细听去却什么也听不出。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于是懊恼的捶打身边的软肉,看着它们因她的力量而战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人类……啊……住……住手……”
直至听到男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少女才稍微清醒了一些。她觉得难受,头有些疼,于是倚在男人被她打得泛紫的胃壁上,听着他倒吸冷气的声音,悠悠开了口。
“怎么,不正是你把我吞到肚子里来的吗?”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显得有些冷酷……
白雾听到自己肚里传来的少女声音,本有些模糊的意识顿时清明起来。少女的话让他有些无以言对,直到目前为止他仍没能理出一条思绪,来判断现如今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只是隐隐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少女似乎并没有什么耐心等他慢慢梳理思路,绵延的痛楚便再度从胃中蔓延开来,男人用力按了按上腹——比起先前,这痛楚并不算难忍耐——同时开了口。
“你……是什么人?”
“……我吗?大概是莫名其妙的被你吃掉的可怜少女吧。”
所幸少女很快接话了,同时男人觉得胃里有些酥麻的痛楚,联想到方才的语气,他觉得自己似乎能想象出少女一脸不满地戳弄自己胃壁的样子了。
“人类?亦或是妖怪吗?”
第二个问题紧接着到来了,少女垂下了眼帘,一向或平和或灵动的眸子里覆上了一层阴霾——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甚至让她有些生气了。她不讨厌和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交谈,但也没有忘记主动权本应该在自己手上。
她觉得男人不该问这种让她难过的问题——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什么。头脑中对此类问题的答案空空如也,这让她觉得迷茫,同时也变得生气。
“我没有理由要回答你的问题!”
少女突然拔高了声调,白雾心中掠过一抹不祥的预感,随后接踵而来的便是一股强烈的力量!少女手臂发出的力量深深陷入他的胃中,虽然他不清楚她的半条手臂都没入那敏感脆弱的胃壁,但明显的感觉到什么尖锐的东西似乎要穿透他的肚腹从体内迸发出来一般。
“啊……啊啊啊——”
男人被那措不及防的力量强迫着完全跪了下来,同时一声压抑的低吼自齿间迸出。他浑身都疼得紧绷起来,身体缩的连额头几乎都要磕到地上,大滴的冷汗顺着他雪银的及肩长发、顺着他的鼻尖低落到地上。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痛苦过,就算在被那团致命的毒雾所包围的时候也没有。
“别……别……”男人的牙齿打着颤,他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示弱的,但同时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胃……快要……唔……快要破了……”
男人痛苦的声音让少女觉得浑身震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下,只见那可怜的胃壁在自己的折腾下向外凸出。并不算怎么柔软的胃壁似乎很难承受这种力量,紫红中渐渐泛起白色来,而且手也很难再向前伸了。
紧紧抵在胃壁上的手上传来一种濡湿的感觉,血的气味从那里传来,因为和之前淋到她身上的味道有很大的差别,所以很快就分辨出来了。
她似乎也发现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又或许是胃液与血让她的手很难受,于是很快收回了手臂。被拉扯的不成样子的胃也因为外力的消失猛地反弹回原来的样子,被手抵过的地方如筛糠般不断抖索。
似乎要穿破胃壁的力量被猛地撤回,白雾不由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然而余痛还未退却,一股恶心的感觉就从胃里蔓延开来,他张口想吐,然而虽然喉咙深处有腥甜的味道,但除了一些清夜之外便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你……想杀我吗?”
“并不想,但你最好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
那个小鬼,完全了解该如何利用攥在她手里的他的弱点来威胁他……白雾想道,一双剑眉深深地皱了起来……
城市里一片死寂,时而有劣等妖魔发出的难听嚎叫——这个地方已经被妖族完全占领,就连空气里也没有了人类的气味。
与死气沉沉的城内不同,城外的那条护城河今天依旧欢快的流淌着。它曾为这座城市的人们提供水源,虽然如今也有一些妖魔到河边来喝水,但被摄取的量相比过往可是要少得多了。水流因此显得有些激烈,不时有清水荡出河沟,拍打在河岸,拍打在断裂的吊桥上。
女子在这里待了有段时间了,似乎是为了汲水而一直蹲在河边。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上半空——很快就到中午了,城里的妖怪大多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到城外来喝水,不过看样子,她已经准备要离开了。
这个时候,城里跌跌撞撞地跑出个人来,然后一头栽倒在女子对面的河岸旁。
是一个男性,似乎是受了伤,脖颈处的伤口流出的血混入河中,让清澈的河水表面漫开一层血色——若是白雾在场,定能认出这便是刚才逃走的那只长舌豺妖。
女子见状也没有害怕,她静静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豺妖,似乎在细细思量什么。片刻后,她脸上露出一抹浅笑,纵身越过了护城河……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沉默,少女微微扬起脸来,但视线里仍然只有因充血而变成暗红色的胃壁在缓缓张弛着。
她不禁猜想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头了,然后微微嘟起嘴来,反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之前明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现在她却开始觉得有些后悔起来。
“……有点棘手了。”
白雾皱着眉,锐利如鹰的双眸已经捕捉到了高楼阴影中那些暗中涌动的不详——他应该早点离开的,虽然因为少女的存在让他分了心,但这样一来他似乎会陷入更大的危机中——血的气味很快在死气沉沉的城市里蔓延开来,加之这里本就是豺狼的领地,于是那些藏在巷子里渐渐接近的生物,也不难猜想是什么了。
豺狼的眼睛在暗处就像半空漂浮的一支支鬼火,渐渐汇聚成了令人惊心的数量。
白雾勉强支起身子来,心中暗叫不好——虽然看样子那群将要袭击自己的家伙中没有一个厉害到可以化作人形的,放在平日里倒也不是不能解决,然而在现下的这个情况下,他却不确定自己能否毫发无损地从豺狼群中脱离。
“那个……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雾正想着,便听到胃中传来某个定时炸弹难得有些担心的声音。
这简直是他碰到过最糟糕的情况了,不会有什么比这更坏了,男人越发锁紧了眉头,略微不安地按了按上腹。
“我遇到了麻烦的家伙们……在解决它们之前,你……”
白雾张了张嘴,最终却也没能把后面的半句请求给说出口。
而与此同时,藏在巷子里的豺狼似乎也看出了白雾似乎有伤在身,也就不再隐藏,妖怪们如同一波棕色的浪潮,从四面八方逐渐逼近……
尽管多少有了些准备,但当少女所处的这片空间猛地摇晃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没能保持身体的平衡,接连退了好几步后仰面倒了下去。
“……超痛!”
少女被自己摔得头昏脑胀,然而震动还没有结束,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线团,随着男人的动作而在他的胃里滚来滚去。
“唔唔唔……不行好晕啊……我看不清东西了……好晕……”
如此反复许多次之后,少女终于忍不住这样的“酷刑”,拼命揪住胃袋上的褶皱,经过一番折腾之后才勉强抓牢,这才让自己稍微安稳了下来。
“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啊……真是的……”
少女揉着被撞得发麻的脸,无比怨念地自语道。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是那么的莫名其妙。她下意识地想拍打身边的胃壁用以泄愤,但想了想之后还是放下了已经举起来的手。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胡闹的话,说不定会危及到那个男人的性命——而正如她之前所说,她并无意要夺取别人的性命。
虽然她需要一个解释,但在这令人难过的晃动结束之前,她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别做的好。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豺是一种非常难解决的生物,它们既聪明又卑鄙,最要命的还是因为它们通常大量聚集在一起,而这一点在豺妖身上更能体现出来——在这个城市里,时常能见到它们以数十甚至上百的数量联合起来捕食猎物——所以就算还是未能化成人形的低等妖物,也很少有妖怪愿意和它们产生冲突。
白雾伫立在原地,并不想做出什么刺激豺妖的动作以引来突袭。他想起之前东云说过的话,是了,这个城市里已经完全找不到人类的踪迹了,想来这群野蛮低等的妖物也早就很饥饿了。
要是他的体力不足以冲出重围,那么他绝对会被这群家伙给撕碎的。
想到这个,他觉得身上有些发毛,同时判断出了看上去能以最快速度离开的路线。
与此同时,随着一声尖利的长啸,仿佛在豺群中爆开了一枚炸弹,棕红色的浪潮瞬间翻涌起来,数量繁多的豺妖争先向白雾扑来——真是像野狗一样。
男人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豺的动向,一切尚在掌握之中。他猛一蹬地,在跃出的同时,身体化作一团白光,同时散发出灼热的气体,待那些雾一般的气体渐渐散开,一只白色的野兽从中窜了出来!
它落在其中一只豺的背上,那看上去比后者要大上一倍的身躯轻易压断了豺的脊柱,然后再度起跳。
野兽周身带着一股诡异的气,很多时候,豺妖的利爪还没有触碰到它的身体,就被那利刃般的气场撕得粉碎。
仅仅是一瞬间,密集的豺群就被白兽撕开一条血路,它的动作轻巧而灵敏,像一道光。然而随着战斗时间的延长,光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其他方向的豺此时追了上来,它无法再一味的向前冲锋,还要提防从其他方向扑过来的豺——就算如此,它的应对也仍然称得上游刃有余。
单一的重复撕碎敌人喉管的动作,却没有因为过多的重复而乱了手脚,唯一改变的只有脚下越来越多的豺尸,以及那雪白的皮毛上越来越多的血色。
这里的豺……有三百只?或者更多吗?
白雾一边厮杀,一边还能分神留意豺的数量,突破豺群的围攻比预想中的还要麻烦,位于外围的豺不断的奔跑,以补充包围圈薄弱的方位,这让他的计划变得更加困难起来。
刚才开始,大概杀死了有一百只豺吧?白雾嘴里充满了豺血腐烂般的味道,这股滋味让他才受了重伤的胃颇为不适,不停抽搐着提出抗议。然而被削弱的包围圈却仍没给人一种可以较为轻松地突破的感觉,所以还不能停下来。
这个城市应该没有这么多的豺吧?这群家伙通常逗留在刚刚被攻陷的城市,捕食没有抵抗力的人类,又怎么会有这么多豺留在这个已经几乎是空城的地方?
什么人把它们引导这个地方的?白雾心中生出一个疑问,但没有时间去细想。
白兽感到腹中猛然一坠——因此它不得不放弃了一次击杀敌人的机会——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自它的上腹炸开。一瞬间爆开的痛楚让它几乎要昏迷过去,肚中如遭尖锥洗礼,绞得它全然失了力气。
那个家伙又开始发什么瘟!白雾在心里咒骂一声,在这种情况下他无法再继续这样高强度的战斗,而不一口气冲出重围的结果就只有……
豺妖像一个个癫狂的疯子,一边发出尖利的嚎叫一边无数次义无反顾的扑向白雾,他的动作一停顿下来,便完全无法阻挡这群疯子的攻击。
无数豺妖扑到白兽的身上,它们没头没脑地啃咬它的四肢、躯干甚至是脖颈。而它的肌肉因为疼痛而紧绷起来,身体因此变得僵硬无比,以至于难以躲避。
想想办法!会死的!白雾的脑中飞速掠过这句话——那是理智的思维扯着嗓子在他耳边凄声尖叫,才终于突破那些紧紧攫住他所有神经的痛感传到他的脑中。
“你给我……住手——”
豺群中猛然爆出一声怒吼,声音如一轮利刃,自被群豺压住的底部迅速扩散开来。顿时有无数只豺被这音波震飞出去,靠近下层的豺,有的连内脏也给震了出来,死相无比凄惨。
白色的野兽有些勉强地站立起来,眨眼间又变成了那个帅气冷峻的男人。他屏息观望四周,随后仿佛乘上了一道疾风,自被击散的豺妖包围圈的空隙中闪身离去。
“我们要成为最厉害的武器哦,然后用我们的力量,打开通往新世界的门吧!”
冰冷又狭小的房间里,两名长相相仿的少女缩在同一个角落里,年长一些的少女抱着自己的妹妹,用小孩子特有的朝气语调,描述着一个美丽的故事。
“……没关系,一定能成功的。”
姐姐的声音平和而温暖,像一望无际的大地,给人以安心的感觉。
“但或许也会死的……”
妹妹抬起头来,黑到泛蓝的眼睛比起姐姐失了一份灵气,这让她在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格外绝望。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姐姐“啪”地一声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表情变得气鼓鼓的。
对话没有继续进行下去,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时间到了,到这边来。”
穿着白褂,面目不清的男子催促道,而在他的身后,是一片漆黑的走廊……
“啊……又梦到了。”
赤红的世界里,女子缓缓睁开了眼,不久后,她放松下来,任凭自己的身体陷入身后柔软的墙中。
“睡着了吗?现在还不是可以让你舒服的时候哦。”
她深吸一口气,让肺腔充满那洋溢着腥甜味道的气体,然后从容地笑了起来……
白雾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狼并不会因为自己采取了回避难以对付的对手这样的手段而产生什么情绪波动,然而这一次他却少有的愤怒起来。
那个出尔反尔的家伙……他拐进一个巷子里,却糊里糊涂地撞在一面古旧潮湿的墙上——是个死胡同——继而倒在地上。
白雾此时看起来无比狼狈,先前白色的衣物早被豺血染成赤红,身上还有几道被豺爪撕裂的伤口。但这些都不算什么,男人的脸色很差,像这胡同里的砖块一样泛着浅浅的青灰色。冷汗不断顺着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帅气面颜流淌下来,一头银发也全被汗水浸透了。
那个家伙还在折磨他,之前说过并不想杀了他的那个人,正企图杀了他。
当他这样想的时候,突然感到胃里传来一阵似乎被利器撕裂身体般的痛楚,疼得他整个人都缩了起来,不由地发出“呜呜”的呻吟声。
恶心的感觉在胃里翻腾上升,像是有恶魔的爪子在挠他的喉咙,然后铁锈味的液体从里面涌了上来——他咳出一口血来,泛着黑的深赤色在砖地上蔓延开来……
开什么玩笑!他是一只厉害的妖魔,怎么能就这样任人摆布?
那个家伙绝对是个人类,男人半阖的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也只有人类才会说那样出尔反尔的话。
少女现在感觉非常糟糕,头昏昏沉沉的,似乎连脑筋也锈掉了似的,没法正常的思考——但她觉得导致这样的原因大概不是某个家伙在不断运动的结果,而是源自于一种她不知道的,让人害怕的理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最开始只是因为身体不断遭到颠簸而产生的头晕,在那个男人的胃里撞来撞去的,浑身都很疼而且变得粘湿,虽然很讨厌但除此之外也并不是难受到没法忍耐的地步。
只是渐渐的变得不一样了,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少,她张大了嘴拼命地想要呼吸,但胸口仍像压了块石头一样闷。这个时候头也开始疼了起来,脑筋像生锈了似的难以思考,身体似乎也开始不受控制了——于是松开了抓着男人胃袋上褶皱的手。
那之后身体又开始滚来滚去了,太闷了,渐渐地出现了耳鸣。少女觉得自己像是被束缚在不合适的衣服里,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发泄她的痛楚。
“你给我……住手——”
一声怒吼仿佛从天边坠下,一下子震慑住了少女。
令她难受的感觉似乎也随着这声音而渐渐散去,胃袋也没有在剧烈晃动了,这让少女好过不少,虽然还是很晕,不过靠在似乎正剧烈起伏着的胃壁上,她也算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怎么了……”
少女喃喃自语道,她觉得自己的嗓子像被火烧过一样干。然而很快,她觉得自己贴着男人胃壁的脸上湿湿的,什么液体流落到她的嘴中。
铁锈般的味道在她的味蕾上炸开,像是戳破了一个朦胧的梦境,少女一下子怔住了,然后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踉跄着后退却被自己慌乱的脚步绊倒了。
该如何形容她所看到的景象呢,原本只因为她的打击而有些淤血的胃壁此时……变得惨不忍睹,与其称呼它为一个器官,或许用烂肉来形容的话,虽然有些过分,但还比较贴切。有些地方甚至破开了口子,深赤色的血液缓缓地流淌下来,像是什么人的眼泪似的……
“是我……是我做的?”
少女惊慌失措,她想捂住自己的眼,却看到自己的手上也残留着斑斑血迹。
“怎么会……那个人……”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尽管她自己并不记得过程,但光是看着这些伤,她就能想到白雾要有多痛苦了。
头又开始疼了起啦,刚刚被人唤醒的意识似乎很快又要变得模糊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少女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但身体似乎并不受自己控制,变得沉重起来。
这样的话……又会做出不想做的事来了吧……
“唔……”
少女觉得自己的手腕有点痛,痛感唤醒了她模糊不清的意识。她甩了甩头以便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然后就注意到了将她舒服起来的东西。
她现在没办法随意动弹,原因在于她的四肢、躯体正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白色长线困住,长线勒地很紧,所以产生了痛感。
到她弄清楚情况为止,男人的胃袋还在艰难且剧烈地收缩着,脚下一片湿濡——那些深赤色的液体从她面前一个巨大的创口流淌出来,不断刺激着这个伤痕累累的器官。
那是……自己造成的伤口吧?虽然有些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大的破坏力,但少女还是失落地低下了头。
那个男人明明有能力把自己抓起来的,她看了看紧紧缠绕着自己身体的白线,越发觉得她先前能那样放肆,只不过是男人的宽容罢了。
正当她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觉得脚下的胃袋开始极为不寻常地皱缩起来。原本就因为受到打击而变得狭小的空间越发的拥挤起来,粘腻潮湿的胃壁紧贴着少女的身体。不仅如此,那些束缚住少女的白线也像是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向上拉伸。在两股力量的作用下,少女渐渐被向上挤去。
那个男人……要把她吐出去吗?思及此处,她不由得开始心慌起来——不仅是因为要面对一个新的陌生环境,更主要的原因是,她担心自己会不会死。
没错,对方可是妖怪啊……就连她也意识到自己做了多过分的事了,那个人……有可能放过她吗?
少女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一旦赤手空拳地站在男人面前,肯定比不上待在他的肚子里硬气——应该说到时候根本不可能硬气起来,无论如何对方都比她要强大的多。
因为害怕,少女开始拼命挣扎起来——这个时候她已经被拖到了一个湿润且狭窄的管道里,也就是男人的食道——她迫切的想回到男人的胃里,那个温暖且令人安心的地方,那个可以让她没有顾及,甚至可以欺负男人的地方。
要是被拖出去的话……一定会死的!她惊恐无比,以至于挣扎的力气大到连白线的拽拉还有食道的挤压也没法顺利的将她再向上排出,变成了进退两难的情况。
白雾正以一个很不优雅的姿势跪在地上,这个时候他试图将肚子里的那个危险生物吐出来。尽管要控制妖力在体内活动是件很费力也很危险的事情,但就算在状态如此不好的情况下他还是毅然去做了——如果再让那个家伙留在自己的胃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被整死的。
开始进行的还算顺利,对方似乎没有反抗的意思——也是,仔细回想起来,她还是一个刚从培养池里苏醒过来的小孩子,虽然他到现在也不懂她到底是哪来的力气弄得他这么痛苦,但无论怎么想她也不可能挣脱自己的妖力束缚。
自己催动胃加快收缩的感觉并不怎么好过,恶心的感觉不断从胃底涌上来,但想要把那个家伙吐出来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请。
白雾左手抓着胸前的衣襟,右手在砖地上不耐烦地抓挠,他张着嘴,透明的涎水不时从中滴落,但他最想吐出来的那个家伙却迟迟没有出来。
嗓子深处开始有了异样的感觉,随着那异物感不断上升,恶心感也在成倍的增加。
当他觉得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的时候,喉中的那家伙竟不老实地开始挣扎起来!难受的感觉让他不由压低了身子,浅声咳嗽起来。不过对方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反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剧烈地挣扎着。
“可恶……那家伙……”
他没想到少女还有些能耐,虽然被他的妖力拽出几分来,却又很快钻进几毫。虽然从成果上来看,少女还是敌不过他的妖力,但有个生物在自己喉咙里来回蠕动的感觉……说实在的,白雾这辈子也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经过一番仿拔河般的拉锯战之后,少女还是敌不过白雾的力量,从男人的嘴里掉了出来——落地之后,原本不足半指高矮的少女不断变大,最后还原成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
“……你总算肯给我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还处于迷糊状态的少女一下子清醒过来——恢复原先大小的少女此时正保持着被男人压在身下的姿势,她的肩膀被紧紧地按在地上,很痛,但比起这个,她更害怕的是男人那只仿佛正盯着猎物的野兽般的眼瞳。
“那……那个……”
她胆怯地开口,台词跟与男人初遇的时候并没什么差别,只是此时的她已经没法保持平静的心态面对这个人了。
话音未落,就被男人干净利落的动作打断了——他扼住了少女的脖颈!未被刘海遮住的右眼中透出了明显的杀意。
“从没有人敢像你这样戏弄我……”
白雾的每个字似乎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地似的,少女害怕的几乎要哭出来了——她觉得这个人和她在他胃中时完全不同,非常的可怕。
这个时候,两人的角色似乎完全的反转过来了。
“所以,我要杀了你。”
白雾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收拢了扼住少女脖颈的左手手指……
“唔……”
少女觉得自己的手腕有点痛,痛感唤醒了她模糊不清的意识。她甩了甩头以便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然后就注意到了将她舒服起来的东西。
她现在没办法随意动弹,原因在于她的四肢、躯体正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白色长线困住,长线勒地很紧,所以产生了痛感。
到她弄清楚情况为止,男人的胃袋还在艰难且剧烈地收缩着,脚下一片湿濡——那些深赤色的液体从她面前一个巨大的创口流淌出来,不断刺激着这个伤痕累累的器官。
那是……自己造成的伤口吧?虽然有些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大的破坏力,但少女还是失落地低下了头。
那个男人明明有能力把自己抓起来的,她看了看紧紧缠绕着自己身体的白线,越发觉得她先前能那样放肆,只不过是男人的宽容罢了。
正当她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觉得脚下的胃袋开始极为不寻常地皱缩起来。原本就因为受到打击而变得狭小的空间越发的拥挤起来,粘腻潮湿的胃壁紧贴着少女的身体。不仅如此,那些束缚住少女的白线也像是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向上拉伸。在两股力量的作用下,少女渐渐被向上挤去。
那个男人……要把她吐出去吗?思及此处,她不由得开始心慌起来——不仅是因为要面对一个新的陌生环境,更主要的原因是,她担心自己会不会死。
没错,对方可是妖怪啊……就连她也意识到自己做了多过分的事了,那个人……有可能放过她吗?
少女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一旦赤手空拳地站在男人面前,肯定比不上待在他的肚子里硬气——应该说到时候根本不可能硬气起来,无论如何对方都比她要强大的多。
因为害怕,少女开始拼命挣扎起来——这个时候她已经被拖到了一个湿润且狭窄的管道里,也就是男人的食道——她迫切的想回到男人的胃里,那个温暖且令人安心的地方,那个可以让她没有顾及,甚至可以欺负男人的地方。
要是被拖出去的话……一定会死的!她惊恐无比,以至于挣扎的力气大到连白线的拽拉还有食道的挤压也没法顺利的将她再向上排出,变成了进退两难的情况。
白雾正以一个很不优雅的姿势跪在地上,这个时候他试图将肚子里的那个危险生物吐出来。尽管要控制妖力在体内活动是件很费力也很危险的事情,但就算在状态如此不好的情况下他还是毅然去做了——如果再让那个家伙留在自己的胃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被整死的。
开始进行的还算顺利,对方似乎没有反抗的意思——也是,仔细回想起来,她还是一个刚从培养池里苏醒过来的小孩子,虽然他到现在也不懂她到底是哪来的力气弄得他这么痛苦,但无论怎么想她也不可能挣脱自己的妖力束缚。
自己催动胃加快收缩的感觉并不怎么好过,恶心的感觉不断从胃底涌上来,但想要把那个家伙吐出来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请。
白雾左手抓着胸前的衣襟,右手在砖地上不耐烦地抓挠,他张着嘴,透明的涎水不时从中滴落,但他最想吐出来的那个家伙却迟迟没有出来。
嗓子深处开始有了异样的感觉,随着那异物感不断上升,恶心感也在成倍的增加。
当他觉得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的时候,喉中的那家伙竟不老实地开始挣扎起来!难受的感觉让他不由压低了身子,浅声咳嗽起来。不过对方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反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剧烈地挣扎着。
“可恶……那家伙……”
他没想到少女还有些能耐,虽然被他的妖力拽出几分来,却又很快钻进几毫。虽然从成果上来看,少女还是敌不过他的妖力,但有个生物在自己喉咙里来回蠕动的感觉……说实在的,白雾这辈子也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经过一番仿拔河般的拉锯战之后,少女还是敌不过白雾的力量,从男人的嘴里掉了出来——落地之后,原本不足半指高矮的少女不断变大,最后还原成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
“……你总算肯给我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还处于迷糊状态的少女一下子清醒过来——恢复原先大小的少女此时正保持着被男人压在身下的姿势,她的肩膀被紧紧地按在地上,很痛,但比起这个,她更害怕的是男人那只仿佛正盯着猎物的野兽般的眼瞳。
“那……那个……”
她胆怯地开口,台词跟与男人初遇的时候并没什么差别,只是此时的她已经没法保持平静的心态面对这个人了。
话音未落,就被男人干净利落的动作打断了——他扼住了少女的脖颈!未被刘海遮住的右眼中透出了明显的杀意。
“从没有人敢像你这样戏弄我……”
白雾的每个字似乎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地似的,少女害怕的几乎要哭出来了——她觉得这个人和她在他胃中时完全不同,非常的可怕。
这个时候,两人的角色似乎完全的反转过来了。
“所以,我要杀了你。”
白雾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收拢了扼住少女脖颈的左手手指……
“白雾哥你竟然和豺妖大打出手,还真是罕见啊……”
东云坐在窗缘上,暖橙色的眼睛瞪得老圆,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虽然他清楚的知道白雾的实力有多强,但他同时也了解后者那毫不张扬的性子,所以才无法想象白雾和那么一大群妖怪厮打成一片的场景。
“嗯,稍微有些棘手。”
听到少年谈到这个话题,白雾也并没有回避或者否认,只是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是夜,二人现在正在城中某栋大楼里的某个房间里,没有了人类的屋子显得既安静又清冷。一些在城中留宿的妖怪就在这些地方小憩一晚,到了第二天又到城市的各个角落去到处奔波。
因为没有电,原本是客厅的房间里既冷又黑,但两只妖怪却并不在意这些,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啊啊……这些东西根本没办法吃饱嘛!”棕发的少年咬了口手中的野果,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我说,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到别的城市去啊?忍耐真是太辛苦了……好想早点吃到活人啊……”
东云在那边大声抱怨,而白雾也并不搭腔,只当作没听见一般,倚靠在不怎么柔软的沙发里,似乎是在看着拿在手里的野果发呆。
他和东云不一样,那个孩子因为先天不够强大,而选择了食人这种“魔道”来增强自己的力量。而白雾自己是纯粹靠着天赋与自然的力量修炼至今,所以虽然他不能理解东云对人肉的依赖,但也从不问些什么。
也许正因为自己和东云修炼的方法不同,才会那么轻易地被人从体内伤害吧。
少女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可笑的话语也犹在耳畔。
“那个……我并不是有意想要伤害你的,无论你是否相信……对不起!”
太可笑了,白雾对她的那句话嗤之以鼻。他咬了口野果,酸甜的汁水落入胃里,引来一阵酸涩的痛楚。
“不过真是吓了我一跳,见到白雾哥你脸色那么差,还带着一身血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挺担心的来着。”
“所以说现在已经没事了,”白雾截断了这个话题——他并不想让少年为他担心,更何况是因为那种莫名其妙的伤痛,“倒是东云你,最近好像吃得有点多啊?修炼要突破了吗?”
“貌似还没到……明明我最近什么都没吃!”
“……魔道的修炼方法,就不会出现无法压制猎物而反噬自身的情况出现吗?”
白雾似乎并不在意东云的回答,他微微眯起眼睛,突兀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因为在这方面有特殊的修炼技巧,所以只要实力相差不是很大的话,基本上都能压制住吧……总之能很轻松地消化那群人类平民就是了。怎么,你开始对魔道的修炼方法感兴趣了吗?”
男人轻轻摇了摇头,听到少年这样的回答,他也稍微松了口气——或许并不是因为那个少女有什么特殊,只是因为他并非修习魔道,所以无法压制被自己吞噬的人类罢了。
……但是,那样的一个少女,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吗?
让自己仿佛受到什么样的召唤般寻找到她的所在之处的那个少女,散发出令他产生强烈饥饿感的那个少女……真的就像她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天真无邪吗?
还有那群不符合常理的豺……这个城市里的怪异事件似乎都集中在这同一天里被他发现了。
“后天,后天我们再向东方的城市迁移。在那之前我有点事要做。”
这样吩咐了东云之后,白雾起身向房间隔壁的小卧室走去……
“我知道啦——”东云无聊地看向窗外,并拖长了尾音回答道。“又要在这个没有食物的城市里待一天……想想就觉得好痛苦啊……”
而这个时候,白雾已经关上了门,把他的这些废话都隔离到门外去了……
一张犹带稚嫩的面孔出现在少女的面前,有着深棕色长发的少年站在逆光的角度,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或者是在看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吧?接触到少年那双暖橙色的眼眸时,这个念头从她的脑海中跳了出来。
“瞧我发现了什么?”
少年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妙,野兽般楔形的瞳孔越发尖锐,兴奋的神情自那其中扩散开来,他嘴角提起一抹笑容,看上去充满恶意的表情让少女心中充满了不安。
“没想到在离开之前还能找到你这么个小家伙,我今天的运气不错啊。”
说着,少年伸出手,像抓小动物似的抓住少女背后的衣服将她提了起来——少年看上去只比少女高出一个头多,但他仅凭一只手就毫不费力地将她拎了起来。
“以为躲起来就不会被人发现了吗?你还真是天真的可以。不过真是奇怪,这么天真的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藏了那么多天才被我发现的呢?”
少年自顾自地说着话,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少女的身上,不断上下打量,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少女突然觉得不是那么害怕了,她也盯着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少年的眼睛似乎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变得深沉起来,原先暖橙色的眼眸现在渐渐变成了赤红——这幅神情她曾经见过一次,但那一次紧跟着的是……
“吶,你知道的吧,像我这样现在还留在城市里的家伙呢,绝对不可能是人类。”
少年还在说话,虽然意图已经非常清楚了,但他这样不断的说话,让少女再度不安起来。而他似乎也很享受她这样的反应,开心的眯起了眼睛。
“而且,我饿了……”
一这句话作为结尾的少年张开了嘴,露出野兽锋利的牙齿。
啊……又是这样……
少女从心底发出一声哀鸣,同时眩晕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大脑,她无力反抗,感觉四周的一切都在以飞快的速度变得巨大起来。
她首先接触到少年湿濡的舌——这时候她已经能够清楚的辨认出正在吞噬她的到底是少年的哪个部位了——它将她整个卷起来,或许中途还刮擦到了牙齿,然后将她推进那个拥挤却深邃的食道之中,最后毫不费力的滑落下去……
从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可爱的人类幼崽,这是让东云多少有些惊讶的事情。或许是因为近几个月来发生的可怕事情让那个小鬼吓坏了,掀开盖子的时候她那双黝黑的眼眸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看。不过比起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更令东云高兴的是,在经过大约有一个星期没有人类作为食物的日子之后,他终于发现了可口的食物——尽管体形有些幼小,但他并不算太挑食。
似乎是因为嗅到了食物的气味,他的肚子也变得不安分,酸涩的感觉从胃里不断翻涌上来。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过多废话,因为那个女孩看上去已经吓傻了,虽然有些可惜,但东云觉得比起戏弄人类小孩,还是填饱自己的肚子比较要紧。
进食的过程相比以往要愉快不少,少女没有任何挣扎地被塞入了他的口中,舌头触碰到少女娇嫩的皮肤的时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香甜。他有些惊讶,同时陶醉其中,以至于直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变得小小的人儿已经顺着喉咙掉进他那埋葬了无数人类的胃袋中去了。
“真是奇妙的味道啊……啧,就这么吞下去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少年意犹未尽地用手顺着喉咙一直抚摸到那暴露在外的上腹,虽然有段时间没能吃上什么像样的东西,但少女一落入胃中,那个器官似乎立即就变得满足起来。饱足感渐渐升腾起来,这令东云十分舒服。
“要是能撕开她的血肉品尝就好了,我还真是……饥饿到完全忘记享受了呢。”
少年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嘴角还挂着残忍的笑容,似乎正在想象将少女一点点撕裂该是什么样的滋味。
“嘛,算了,我已经浪费了那么长时间了。”
不久后,东云回过神来,他总算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于是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巷子……
少女从未见过如此纷杂的色彩在自己身边狂奔,杂乱的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上窜下跳,纵使是由千万种颜色交错成的画面,但扑面而来的除了阴郁感之外就没有其他了。
感觉就像有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在这个意义不明的地方,那些意义不明的线条和颜色统统让她喘不过气来。它们似乎在向她传递着什么秘密的信息,可惜的是,她什么都读不懂,只希望快点从这个梦境中醒来。
是的,她开始意识到这是个虚假的梦了。
从梦中醒来的少女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沉重的要命,这是从未有过的。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已经醒来还是仍在梦中,视线有些模糊,但渐渐的可以辨别出她现在所处的环境是一个赤红的空间。
压迫感仍然没有丝毫的减弱,她甚至觉得自己没办法顺利的呼吸。少女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如果就这样站起来的话,说不定会因为无法保持平衡而摔倒,所以她并没有着急站起来,只是在头脑稍微清醒些之后呆呆地观察着自己所在的地方。
她记得自己是被某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妖怪少年给吃进肚子里了——在想到这个之后她才又想起来,似乎妖怪的长相与他们的年龄是完全不成正比的。
她看着自己所处的这片赤红色的空间,觉得有种不真实感从心底升腾而起——相比起先前男人的胃袋,少年胃中的颜色是如此鲜艳,明丽的赤色褶皱在收缩间泛着湿濡的泡沫。并非胃液的液体散发出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息,她曾经闻到过类似的气味,实际上,那味道到现在还残留在她的裙子上。
她开始有些慌乱,那样鲜艳的颜色让她想起男人伤痕累累的胃壁,然而比起那时候,她对于这一片颜色异样的胃壁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少女的脚有些发软,她试图让自己远离面前的赤红色,不顾形象地像毛虫一样蠕动着向后退去。
手下不断起伏的胃袋因为少女的移动而多少被打乱了节奏,相比起男人,少年更加粘稠、更富有肉质感的软肉填满了她的手掌。那上面布满的湿滑液体迫使她不得不用力抓住它们,否则她一定会整个人都扑倒在那片软肉里的。
不过她也的确很快摔倒了——尽管很害怕面前的那片颜色,但不知为何,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那妖艳蠕动着的红肉,以至于后退时突然觉得手下一空,整个人向后摔入一片气味刺鼻的水滩里。
“唔……这是什么?”
在浅水里扑腾了几下之后,少女才发现那水量是淹不死自己的,于是连忙坐了起来,回头望着那一片深红色的水滩。
是血,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就像是认出这个充满压抑的胃袋里四处充斥着的那些液体一样,似乎这里除了那可怕的液体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但她这样想明显是错的,因为她很快就发现了那些浸泡在血液之中的东西。
苍白的硬质物体浸泡在血与胃液的混合物里,物体被如附骨之疽似的泡沫紧紧咬住的部位呈现出焦黄的缺口,似乎仍能听到腐蚀的“噼啪”声。
不同于在白雾胃中所感受到的安心与温暖,这个少年的胃袋如同一个地狱,血液的气味和令人几乎没办法呼吸的闷热温度只让少女感到无比的恐慌。
她不喜欢这个地方,甚至可以称得上厌恶。冲鼻的气味让她忍不住干呕了一阵子,但并没有什么食物可供她呕吐出来。
该从这个地方逃走,少女想道,双手不由攥紧了那富有质感的软肉……
“呼……连续吃素还真可怕,能碰到漏网之鱼还真是觉得自己得救了呢,果然我还是没法想象白雾哥的生活啊……嗯?”
稍微在护城河边喝了点水,东云很快就抵达了平时寻找食物的那片森林,然而今天似乎有其他人先他一步来到了这里。因为担心会是什么暴脾气的妖魔,东云立即躲到了一棵树后,他蹲下身子,透过树旁浓密的灌木丛向外望去。
“不管怎么说这也有点强人所难了吧!唔……啊啊,我知道了……”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站在某棵苹果树前,懒散地站立动作让他看上去有些流里流气的,棕褐色发顶树立着的一双耳朵及身后那看上去毛质有些坚硬的尾巴标示着他豺妖的身份——居然连耳朵和尾巴也没有隐去,似乎并不是什么高等的妖怪。
那个家伙是豺吧?东云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对方的动向,由于豺是群居动物,他不得不考虑附近有更多豺妖存在的情况——尽管他没有嗅到更多兽类的臭味,但对于这种卑劣的群居生物,他还是小心为妙。
看样子对方也只不过是来觅食的罢了,以豺妖的身高,甚至不用踮脚,随手一捞就把苹果摘了下来,然后整颗丢进嘴里……
东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比拳头还要大的苹果被男子整个吞进了肚子,光是看着,他就觉得喉咙里十分难受了——那家伙是自虐狂吗?绝对是的吧?!
在他惊讶的这段时间里,男子又吃掉了两个苹果,然后他停了下来,发出有些痛苦的抱怨声——看样子也已经吃不下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样画面的刺激,东云开始觉得自己的胃里也有些难受,他捂住暴露在空气中的上腹,感觉肚皮下的那个器官正有些不安分地蠕动着。
好像真的有点不舒服……难道是那个人类小孩?东云有些疑惑地按了按肚子,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吃掉的人类在被消化之前就醒了过来,然后因为恐惧而竭力击打那食人的胃袋,那样的话就会产生不适感,不过通常来说比现在的情况还要明显一些。
应该是错觉吧,那个人类看上去那么弱小,没可能在被消化之前就苏醒过来的。
“在绮丽的梦境里毫无痛苦地被消化,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啊……”
想到这里,东云不由地笑出声来,那张稚嫩的少年面孔上带着开心的笑靥,然而他同时说着残酷的话语,这使那笑容看起来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真是辛苦你了,走吧。”
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从未听过的女声,东云有些诧异地回头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女性的身影。
“……我知道了,别催我。”
男子无奈的回答道,接着便动作迅速地走出了东云的视线范围。
“难道是……精灵之类的小东西吗?”
看到男子已经离去,东云瞬间抛掉先前的沉稳,从灌木丛里蹦了出来,他有些在意地自言自语道,而这个时候,他的肚子已经不是很难受了。
“不过作为豺妖来说,不是成群出现而且和其他生物在一起……感觉有点难以想象啊……啊!已经这个时间了!!”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爬上头顶,东云立即惊慌起来,在树下蹦来蹦去地采摘苹果——如果回去的太迟的话,白雾一定会露出像看到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无奈的表情的,而东云最讨厌自己被当作小孩子,因为不管怎么说他也已经几百岁了吧!虽然没有白雾大,但怎么也称不上小孩子啊。
像是今天吃掉的那个人类,那才是个货真价实的小鬼吧!东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抱着许多苹果向城的方向跑去……
白雾特地回到了初次遇见少女的那个实验室,本来是抱着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不一样的线索的想法走进了那个可以称之为悲剧的开始的地方,但男人却意外的发现,似乎有什么人在他之前进入了这个地方。
原本空旷简洁的实验室此时凌乱的不成样子,墙壁上净是被破坏的龟裂痕迹,倒像是有什么人在这里大闹了一场似的。
有人来这里找过那个少女,白雾看着那些痕迹,心里越发疑惑起来。
那像是兽类留下的痕迹,抓痕和残留在破裂痕迹里的棕色毛发都很容易辨认,地板上肆意横流,甚至迸溅到墙上,到现在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散发出男人不久前才闻到过的气味——是豺。
“又是豺吗……”
白雾顺着血迹蔓延过来的方向望去——在一个被撞得变了形的试验台下面,看到了一只蜷缩在那里的血团。
豺早已停止了呼吸,它的尸体看上去十分消瘦,胸腹处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然而令白雾瞬间觉得毛骨悚然的是,血口附近的肌肉竟是向外翻出的,那个样子……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从豺的体内破腹而出似的!
男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
这恐怕……并不是巧合吧?白雾看向最初少女沉睡的那个培养池,原本清澈的培养液也由于血的缘故而变成了浅浅的红色,令他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果然……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男人喃喃自语道,立即转身离开了房间,同时开始回忆先前知道的属于战后区的城市……
虽然城市就在眼前,但东云却逐渐放慢了脚步,少年的脸上渗出一层薄汗,眉头皱在一起,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唔……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肚子就……嗯……哈……”
一阵难耐的胀痛攫住了他的神经,少年再也忍耐不住,按住了上腹,手里拿着的苹果也随之散落一地。
“哈啊……哈啊……好难受……嗯……”
东云不住地发出喘息声,按着腹部缓缓跪在了地上,由于手紧紧地压住腹部,他感觉到自己的胃似乎正因为一些不寻常的因素而改变了形状。
“……呼哈……是你吗……嗯……小东西?”
东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来的,说实话,自从他修行魔道以来,除了最初的那段日子以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难受过了。
“……抱歉。”
人类少女无比稚嫩的声线从腹中传出,说出的话却让东云不住的想要发笑。
“呼……没想到你这家伙还真是……相当坚强呢……啊啊……明明看上去那么……嘶……那么弱……结果却没有被吓晕吗?”
东云也知道自己吞噬过无数人类的胃袋里大概会是什么样可怕的场景了,从这方面来说,他倒是蛮佩服少女的胆气的。他本来想用更随意一些的口气说这些话的,顺便捉弄捉弄那个少女,但难受的胃袋不允许他从容的对话,使短短的一句话硬是拖了有一段时间才说完。
“啊啊,我的确是很害怕,所以能拜托你让我出去吗?”
少女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将一只手贴在那赤红的胃壁上,借此抚慰因为遭到拍击而颤抖不止的胃壁。她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不光因为这里是那么可怕,而且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如果自己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就会像伤害男人时一样失去控制。
她不敢用多大的力气去打这个柔软的器官,只希望那力气足以让少年注意到自己,并能和她沟通一下。
“噗哈哈哈哈……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但是没想到少年立即发出了充满嘲讽的声音,这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没办法那么轻易地从这个地方走出去了,于是渐渐抓紧了胃壁上的褶皱。
“呼呼……你还真敢这么天真的和我谈条件呢,虽然不听话的食物会让捕食者稍微难受一些,但是食物就是食物,捕食者就是捕食者,双方的地位是不会变化甚至发生反转的,尤其是你这种弱爆了的人类。既然你现在在我的肚子里,就别想活着……唔!”
东云很久没有碰到这种奇怪的家伙了,难道那个小鬼还看不清自己现在的处境吗?竟然说出那么天真的话,害得他立即就笑出来了。因为此时肚子里难受的感觉缓和了不少,所以他又立即说了一连串的话,只是这段话却被突如其来的尖锐痛感所打断。他不由一沉身子,双手似乎要按进身体里似的。
“诶?嗯……呃啊啊……”
和先前有些酸胀的感觉不一样,这次是确确实实的疼痛感,绵延的痛楚自胃袋深处蔓延开来。东云浑身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而为之一振,先前挂在脸上的汗珠也因为这一颤而滴落在地。
“怎……怎么会……唔……”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用这种手段,所以请把我放出去吧,这里太让人不舒服了。”
少女无奈的口气就像大人对不听话的小孩常用的那样,这立即就惹火了东云——开什么玩笑,明明她才是比较小的那个!
“啧,稍微宽容一些你就……猖狂起来了……唔……”
“……魔道的修炼方法,就不会出现无法压制猎物而反噬自身的情况出现吗?”
“因为在这方面有特殊的修炼技巧,所以只要实力相差不是很大的话,基本上都能压制住吧……总之能很轻松地消化那群人类平民就是了。”
东云突然想起白雾先前问过的话,想到自己的回答,就觉得有些不甘心。
“开什么玩笑……只是个小鬼而已,我怎么会压制不下去!”
相比男人,少年的胃似乎更难琢磨一些,富有质感的软肉似乎更能吸收少女拳头所带来的打击力,这让她觉得每一拳都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力,非要用比想要使用的更大的力气才能感到应有的实质感。
然而少年似乎毫不压抑的低吟声时时回荡在她的耳畔,当时就算她那样对男人,后者也不曾如此多次地发出这样软弱的声音,这让少女感到有些迟疑。但是为了能让自己从这片人血地狱里逃脱,她还是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甚至还加大了挥拳的力度,好让自己的力量确确实实地传递到少年身上。
“唔……你这……嗯啊……人类……可恶……”
少年断断续续地咒骂道,来自外部的挤压也越来越明显,但是她不能输给他。
然而,正当少女想要用力将胃袋撑开的时候,她敏锐地发现那已经有些充血的胃壁上似乎有什么雾状物逐渐扩散开来。浅红色的雾气围绕着她,让她有些警惕。
那些雾气……不知怎的,少女想到了先前在男人胃里时束缚住她的白线。
它们是一种东西,一旦被抓住的话,就会被完全压制住了。似乎有什么人在少女耳边轻声呢喃,而这个时候,她已经被红色雾气包裹地严严实实——虚无缥缈的雾此时像一层厚实的纱,紧紧地束缚住了少女。
“……哈啊……哈啊……抓到你了……嗯……人类……”
她觉得自己动弹不得,但并不像被男人束缚住时那样难受,那些雾气似乎只是沿着她的轮廓造了一个软而坚韧的笼子,并不像白线那样,深深地嵌入肉中。
“哼!乖乖的被我消化掉吧……不过区区一个人类而已,竟然浪费了我那么长时间……可恶,又要被白雾哥说了。”
少年丢下一句狠话之后便没有再说话了,他似乎跑了起来,少女坐在他的胃里,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胃袋的颠簸。
他似乎并没有要把她吐出去的想法,但是那些胃液对她也没有作用,难道她要一直被束缚在这里吗?光是想想少女就觉得很可怕了,然而现在她没有任何办法。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太阳已经偏离了正中的位置,如果再过一段时间,白雾大概就要去找东云了,不过所幸后者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不过还是遭到了男人的责问。
“抱歉抱歉,我睡着了嘛。”
东云也自知理亏,脸上挂着苦笑连连道歉——被自己吃下去的食物作弄到迟到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告诉白雾的。
“算了……没事就好。”
白雾无奈地叹了口气,警告似的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这一举动让东云觉得有些不爽,但由于理亏也不敢出声反抗——然后才顺手拿了个苹果。
“头发有点湿。”
“唔……我睡迷糊了,中途掉进护城河里去了。”
少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的确去护城河洗了回澡,不过那是为了不让白雾闻到他身上汗水的味道再多问什么,不过就算是说谎,编出这么蠢的理由还是让他觉得很羞耻。
这时东云突然听到一声轻笑,抬头一看,白雾嘴角的那抹笑容也正好慢慢褪去。
“白雾哥你干嘛笑啦?!”
“不,没什么。”
“明明就有什么啊!可恶——为什么你难得笑一次确实在嘲笑我啦!”
白雾无奈的看着东云在一旁跳来跳去,脸上再度涌起浅浅的笑意。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一直这样轻松愉快的……
“说起来,我之前在城外的林子里看到了一只很奇怪的豺哦。”
东云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提高了音调向不知道为什么跑到楼顶上的白雾嚷嚷道,听到这句话,看上去正在向远方观望的白雾立即向他看过来。
“那个家伙虽然是可以变成人形的豺,但是周围也没有豺群……因为落单的豺很罕见,所以跟你说一声啦,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
“……最近关于豺的事真是一件接一件,那边也来了。”
“诶?”
听到这样的回答,东云一惊,立即向白雾指着的那个方向望去——远方楼与楼的空隙间,棕红的颜色将地平线完全取代,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东云知道有着那种皮毛颜色和那样规模群体的妖怪,在这个城市里也只有豺了。
“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白雾哥!咱撤吧!”
“嗯,你先到城外去等着。”
“好嘞——等等你说什么?”见势不妙随时准备逃跑的东云听到白雾的声音后差点就要条件反射地开溜了,然而他及时理解了后者话中的意思,于是刹住了脚步,有些疑惑地望向楼顶丝毫没有要离开意思的白雾,“你在说什么啊?那么大群豺冲过来了诶!尽管白雾哥你很厉害,但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豺群干架这么虐待自己啊?”
“我知道分寸,你先走就是了。”
“真是的……”东云见白雾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虽然对于自己被赶走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真是的,我本来不想搀和这些事的。”
见东云已经走远,豺群又逐渐逼近,白雾无奈地抓了抓那头及肩银发,站在高楼边缘的脚向前迈出一步,于是整个人就如流星般坠下。落地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灰尘立即四下弥漫开来,这样的场景也立即吸引住了狂奔的豺群的注意,它们放缓了脚步停滞下来,小心翼翼地看向若无其事地拍打风衣上灰尘的白雾。
“现在,叫你们的首领出来谈谈吧。”
“这都什么事儿啊,白雾哥的话……应该能平安地跑出来吧?”
东云在城门口无所事事地徘徊着,回想起刚才看到的豺群,少说也有五十只以上吧?但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豺呢?就算是同一所城市,也不会有那么庞大的豺群吧?通常来说小型豺群才是比较正常的。
明明先前的几个星期都没事,但似乎就在近几天,奇怪的事情变得多了起来,就算是一向不怎么在意这些的东云,也感到了不妙。
“尽早离开这里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吗……到了别的地方就可以了吗……”
少年想的出了神,他喃喃自语道,脚边的河水上映出他略显焦躁的脸。
“灰儿——”
正当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短促的叫声,东云立即分辨出那是鹿的声音,回头一看——果不其然,一只半人高的小鹿正慌忙向森林中逃去。大概是正要到河边汲水,却嗅出了东云身上属于狐妖的气味,所以连忙逃跑吧。
“……我会让你跑掉吗?”
见到了猎物,少年立即丢下先前的焦虑,舌尖舔过嘴唇,那双暖橙色的眼瞳深处顿时迸出了嗜血的火光,紧接着便追了上去——
少女躺在那片沾满了血的软肉里,鼻端萦绕的尽是异常强烈的血腥味,但她不能不大口地呼吸它,因为如果不那么做的话,她似乎就要被闷死在这个地方。
“你就像是一只被束缚在茧里的飞蛾,”头脑昏昏沉沉,令她感到害怕的那种感觉似乎又在逐步逼近,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声音——这是她第一次明确的听到那个声音,尽管她已经听它告诉她很多东西了,但是确切地知道那是谁的声音,这是第一次——那个声音附在她耳边,发出温柔的低语,“不过不用担心,再牢固的茧也会有被挣开的那一天,那不会太远。渐渐想起来吧,你是飞蛾这件事,然后,用你应该有的力量去挣开那层茧,到时候你将得到新生——”
那声音是怎样的温柔啊……像夜晚给孩子轻声念着睡前故事的母亲,安抚着少女心中的不安,听着那仿佛很遥远,又仿佛近在耳畔的声音,她几乎要闭上眼睛……
然而就在此时,她注意到少年的胃袋一阵不寻常的蠕动,紧接着,由于是躺着的姿势,她看到自己所朝着的方向,那道将她吞进来后就紧紧闭拢的肉门骤缩了一下,随后缓缓敞开……
暗色的血液中混杂着没有被充分咀嚼的还带着皮毛的肉从少年的贲门大量涌入,少女措不及防地呛入了大量的血液。然而相比较之前在男人胃中那种很快就过去的量,少年似乎正在进行一次并不令人愉快的就餐,血与肉块仿佛无止境地涌入他的胃中。空气渐渐被这些东西挤出胃袋,最开始的时候,少女还能多少浮在血上,到了后来,越来越多的血肉涌进来的时候,将她的身体也一次次地打入那片深深的血海之中……
我……会死的……已经几乎无法维持意识的清醒了,这样下去的话……
你就像是一只被束缚在茧里的飞蛾。所以,渐渐想起来吧,你是飞蛾这件事,然后,用你应该有的力量去挣开那层茧,到时候你将得到新生——
“动物的肉真是没法让人平静下来……”
东云追逐野鹿到了森林中,要抓住那种寻常的野兽对他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不过由于并不是很饿,他也只是慢吞吞地喝了些鹿血,挑剔地捡鹿咽喉至腹部最鲜嫩的肉胡乱咽了下去。
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紧张的心快点平静下来而已——从刚才开始,城市里就散发出浓郁的妖气,他嗅出那是白雾的妖气,剩下杂乱的气息大概是城里那多的莫名其妙的豺的味道吧。
白雾哥是不会输的,但是,如果受伤比较严重的话就会很麻烦,到了新的城市之后找茬的妖怪也会增加吧?虽然东云自己也不是弱到要人处处保护的妖怪,但是如果缺少了白雾的威慑,不安全的因素会加倍增长也是不争的事实。
“呼……我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用啊……嗯……”
不觉间,东云只感到上腹饱胀感愈加,索性丢了那只野鹿,盘膝坐在原地,单手撑腮,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然而只过了片刻,东云越发觉得腹中胀地厉害,另一只手忍不住覆在了胃上,却因酸胀感太强而不敢用力揉按,只得这样搭着。
“唔……也没吃多少……嗯……恩啊……难道是没注意的时候喝太多血了……唉……唉啊……胀……呜……”
酸胀感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轻,似乎反倒越来越厉害了似的,东云忍不住轻轻按揉自己的胃,原本平坦的肚皮此时竟微微鼓了起来。光是轻轻一碰,肚子里就仿佛要胀裂开来似的,难受地东云直发出“哎呦哎呦”的呻吟声,更别说要揉一揉了。这样揉也不是,压也不是,东云都有些坐不住了。
“不对……额……没理由这样……”东云很快就发现了异样,这时他身体向后微倾,一手支地,另一只手虚掩在肚子上,说出这话之后,他的脸上突然掠过一抹诧异,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难道……怎么可……唔……呃啊——”
话音未落,他只觉胃中一阵仿佛要被撕开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野兽正疯狂地撞击束缚着自己的牢笼。恶心感还未被感应到的时候,腥臭温热的液体便先一步从喉咙深处喷了出来,随后才姗姗来迟的感官立即攫住了神经,少年几乎被它们所击倒,他跪在地上,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底朝天,并差点倒在那瘫还没有变得特别恶心的血与肉糜的混合物中。
“怎么会……为……为什么……”
感受到空荡荡的胃袋中那再明显不过的异动,东云的脸上首次浮现出惊恐的表情。
“为什么……我没有被你消化,是吗?”
少女再度打断了东云的话,只是语气一扫先前的小心翼翼。
不知昏迷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又仿佛经过了一亿光年般漫长。少女在不平静的血海中上下漂浮着,但是却几乎感觉不到有多难受了。
身体仿佛被渐渐分解,与周围的血液融为了一体,那种感觉,就仿佛过去躺在培养池中的日子,身体完全的放松了下来,随后感到无比的安心与舒适。
这里伤害不到你的,无论是这些血液,还是那看上去就非常可怕的胃。什么人在她的耳旁絮絮低语,然而她也的确感觉到了,一切于她都是无害的,此时再回想起少年模样狰狞的胃袋,竟然还觉得有些趣味。
试试看你的力量,你和它们成为一体了不是吗?试试吧,看看它们能给你带来什么惊喜?你会喜欢的。温柔的声音仿佛一个和蔼的老师,指引着少女,她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微动手臂——她体会到了,粘腻的血随着她的意志缓缓流动的感觉。
你根本不需要害怕啊,虽然它可能很可怕,但是,现在可不是需要粗鲁地搏斗的时候啊。体验一下吧,无论多么嚣张的妖怪,都会任你摆布的这份快感。
“唔……也没吃多少……嗯……恩啊……难道是没注意的时候喝太多血了……唉……唉啊……胀……呜……”
身体明明浸泡在血液中,然而耳旁却清楚地传来了少年的喘息声。听着那声音,一瞬间少女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不需要内疚,你不需要为它们担心,因为你……不正是为了这个而诞生的吗?
当少女为自己这残忍的想法感到吃惊并开始质疑它时,那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温柔的声音在无形间探入了她的内心,令她又变得迷茫起来。
自己是……为了“这个”而诞生的?身边的血液流淌地越来越急,几乎以少女为中心形成了漩涡。然而她仍在迷惑不解,让别人痛苦不堪,这是她存在的价值吗?
因为它们是“妖怪”啊,你忘记了吗?无比温柔的声音仿佛就附在她的耳边絮絮低语,话语化作蠕虫钻入了她的耳朵,钻进了她的大脑,仿佛一道电流,让她浑身一悚——因为是妖怪,就可以这样对待他们……吗?
好了,不要再迟疑不决,告诉我,你的夙愿是什么?仿佛对这样缓慢的步调感到有些不耐烦,那声音不再循循渐进地诱导少女,而是直接抛出了问题。
“……夙愿……我要成为最强的……武器……”
少女虽然疑惑着,但是问题的答案很快就浮上心头,仿佛那早已深深烙刻在她的体内,只待有人将其挖掘出来似的。
没错,你是为了成为歼灭妖魔的武器,才以这种形态存在的,那声音无比欣慰的笑了,然而她却感到有些害怕。
做你该做的事情吧,乖孩子,人类与你同在。
这句话响起时,少女脑海中仿佛爆开一个炸弹,她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头,与此同时,周边的血液猛然向上冲去,化作一击重拳,狠狠击打在少年的贲门上!
“……难道……怎么可……唔……呃啊——”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然而强力的冲击让他的胃袋受了刺激,整个空间天翻地覆似的收缩起来,胃里的血与肉也被这股巨大的力气挤了出去。仿佛一道逆流而上的瀑布,展露出无与伦比的壮丽景色。
这或许是个机会,可以让自己随着这逆流而上的血液离开这赤红的地狱。
但是那样是不对的,少女微微的笑了,她用力刺出手臂,于是那嫩藕般纤细美丽的手臂就深深陷入了少年胃袋的褶皱之中,由于用力太大,甚至刺破了胃壁。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处传来黏湿的触感,这便是了,尽管少年正因为呕吐而无暇顾及自己胃中的小小伤口,但他迟早是要注意到的。
“怎么会……为……为什么……”
当胃袋中终于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少女才能睁开眼睛——由于她的手臂刺入了少年的胃壁,这个举动导致她现在悬挂在半空,似乎只要伸出另一只手就勉强可以碰到贲门,距离脚下的软肉也不会超过一个少女的高度。
啊啊,她还真是小啊。她这样想着,同时听到上方传来少年惊诧的声音,从而变得更加开心起来,然而就是这么的神奇,那么巨大的,拥有人类没有的妖力的妖魔,竟然会因为她这个小小的人儿发出那样害怕的声音。
“为什么……我没有被你消化,是吗?”
少女打断了少年的猜测,这时她已经不是几个小时之前的她。
东云此时心中惊恐交加,自己分明已经用妖力凝结成网束缚住了肚子里的小鬼,原本想着经过这么长时间,就算没能把她完全消化,自己的胃酸也能把她腐蚀地血肉模糊。却没想到少女的语气颇为悠然自得,倒像是个没事儿人似的。
“你……你到底是……”
惊疑不定的同时,东云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勉强站了起来——虽然他很慌乱,但还是能判断出留在这个地方是不明智的选择,血的气味很快就会将百里内的嗜血妖怪引来,到时才真是麻烦大了——向着护城河的方向走去。
“我吗?”由于身子悬空的缘故,少女对于少年的行动了解得更加清楚,她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在少年的胃中轻微摇晃着,“我是被你吃进肚里来的无辜少女哦。”
如果白雾听到这番话,一定会感到非常惊讶,虽然和当初在白雾胃中的说辞相差不远,然而此时少女所说出的这句话虽然依旧天真,却让人感到莫名的毛骨悚然。
“额……唔嗯……该死的……你到底……啊啊……想干什么……?”
东云现在走得非常辛苦,不知为何,每当他走出一步,就觉得仿佛有什么人在胃里撕扯似的,让他不由地放慢了脚步,身子也微微弓了起来。
少女的身体最初随着少年的步幅而剧烈摇摆着,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她用力弯曲手指抓住胃壁破口内的嫩肉。然而这一举动也加大了胃壁的损伤,属于少年的血也渐渐从胃壁的褶皱里渗了出来,创口周围的壁肉也染上了一层漂亮的赤红。
“在不久之前,我还觉得被吃到这种地方很可怕,但是我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不得不做的事。”少女用那只空闲的手抓住了另一边的褶皱,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微微泛红的瞳仁中还残留着些许迟疑,“我是……武器啊,而这里,是为我而建设的战场,所以……”
东云听着少女那断断续续且莫名其妙的话,渐渐也变得焦躁起来。然而当他再度迈出一步时,突然觉得浑身仿佛失重一般,尖锐的刺痛感自胃里迅速蔓延至全身。他猛地撑住身旁的树干,却也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
强烈尖锐的痛楚让东云不由眼前发黑,冷汗大量渗了出来,豆大的汗珠接连滴落在地。他用力按压自己的上腹,疼得整个人都要蜷成一团,然而喉咙却像被什么人掐住了似的,连声呻吟也发不出来。
就在方才,少女快速撤回了陷入少年胃壁中的手臂,只见大蓬暗红的血液从那个被撑开的洞口处喷涌而出。少女这时轻轻松开了手,却见一片暗红色的肉块从她修长的指间滑落,“啪唧”一声掉落在胃底的软肉上——她竟是生生地把一块壁肉给撕了下来!!
“那些被你吞噬之人的痛苦……如今让你也尝尝吧。”
少女皱着眉,用极轻的声音说道。随后猛地踹了一脚面前仍汩汩流血的肉壁,这一举动让她的身体在半空中荡出一道完美的弧。随后,她松开了抓着褶皱的手,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由于胃袋太过狭小,她很快就撞到了对面靠近贲门的胃壁上,并轻巧地抓住那边的褶皱,整个人又挂在半空轻轻摇荡着。
“唔?!啊啊啊——”
不出所料,在胃袋因受到刺激而剧烈收缩的同时,少年发出了极为惨烈的叫声。
“真可怜……”
少女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再度松开了手——
东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倒在地,然而少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少年只觉得自己胃里揣了个弹球……不,说是飞弹或许更准确一些。仿佛被有棱角的钝器连续刺戳的胃袋发出了不满的悲鸣,然而施暴者却不愿给予他丝毫怜悯,逐渐有新的痛楚在不断叠加。
“啊啊!!疼!该死的……咿!好疼……混蛋……疼死我了!!啊——”
东云觉得自己快被从里面撕开了,疼痛使大脑没有思考的权利,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最开始他还费力压住肚子以减轻痛楚,到后来实在是痛到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只剩下满地打滚,咒声连天了。
这真的是正确的吗?自己……到底在为什么而战呢?
少女面无表情地用那看上去十分纤细的手指缓缓划过面前剧烈抽动的胃壁,紧随着温热的鲜血从被手指撕裂的胃壁中流淌而出。现在的这个胃袋中到处都是这样无伤大雅的伤口,更多的则是因为撞击而产生的淤青——后来少女发现那并不是一种有趣的方法,因为那撞击同样让她也觉得晕头晕脑的,所以才放弃了它。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呜……疼疼疼……嗯啊……”
少年痛苦地嚷嚷着,这声音让她都有些怕了,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这不是她一直期盼着的事情吗?但是……真的正确吗?
虽然苦恼着,但身体还是机械似的在给面前的胃壁造成伤害——尽管它们看上去比之前在男人胃里造成的那道骇人的伤口要轻得多……不,她现在所做的事,比起之前对男人所做的事来说,其实根本连零头都算不上。
或许她被骗了呢?少女这样想着,然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呼……呼……呜……怎么了……没力气了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胃里的剧痛渐渐地减轻了,东云因此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一段时间之后,虽然胃里还是会火辣辣的疼,但相比起之前已经要好太多了。他不由在心中窃喜,看样子无论如何,肚子里的那个家伙都不过是小鬼而已。
“啧……这次我一定把你收拾掉……”
东云此时满心恨意,明明只是个食物,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她消化掉,否则传出去岂不有损他魔道修习者的面子?他忍着痛楚微微支起身子,随后集中精力将浑身的妖力都汇聚至胃里,决心将那个小东西彻底杀死。
赤色的液滴缓慢却不间断地从伤口处流淌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胃袋里的空气再度变得沉重起来,一种不怀好意的气场渐渐形成——就是所谓的杀气吧?
少女注视着从濡湿的胃壁上剥离开来的浅红色雾气,泛红的眼眸深处也随着产生了薄霜,将那些疑惑与不坚定封存到更深的地方。
看吧,到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如果你不那么做的话,就会反被杀死。耳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或许她真的是对的,少女哀伤地看着空气里越发浓重的赤色雾气,想道,去做吧,这是任务,也是义务。
但是……具体该怎么做呢?少女看着那不止制住自己一次的雾气逐渐成形,说不觉得不安那肯定是假的。当那雾气尝试着缠住她的手臂的时候,她也慌忙挥舞手臂将其驱逐开来。
不用担心,如果它想伤害你,那也只能自找苦吃。一直以温柔的声线出现的声音中难得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然而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妖气凝成的雾猛地向少女袭来——只是这次不再像先前那次一样仅仅是温柔地把她包起来,而是相比起男人的白线更加凶恶地勒住了少女。
雾气层层相叠,丝线般将少女彻头彻尾地绑了起来,而待胃袋中的雾气全部凝作丝网缠在少女身上时,就只能看到一个占据了胃部三分之一的红色茧子在不安地蠕动着,而那个茧还在缓慢地缩小,似乎决意要将少女勒死其中似的。
感觉到少女的生命气息在自己的妖力包裹下越来越微弱,东云虽然累的要命,但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正如前文所述,控制妖力在体内活动是一件很费力也很危险的事,若是操控不当,妖怪充满攻击性的妖力就会对其自身造成很大的伤害。
为了防止类似被自己的妖力杀死的事件发生,他们通常会将妖力压缩至无攻击力,然后在自己的控制力变得更强之后渐渐释放出它原本的威力。这过程自然是格外考验使用者的意志力的,所以虽然只过了一段时间,但东云已经觉得很疲惫了。
因为除了受重伤后治疗之外很少会碰到需要对体内使用妖力的情况,所以东云将妖力汇聚在体内时只能勉强释放出不到一成的攻击力——不过他相信,就算是如此,要对付一个诡异的人类小鬼也已经足够了。
“呼……我一定要弄死你……区区一个人类……唔?!”
正当东云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时,却觉得体内传来一阵异动,凝结起来的妖力似乎被猛地撑了开来,虽然还没有散开,但刚才的那一下令人心惊。
“不可能……不过是一个人类……”
这下东云是真的怕了,声音也抑制不住地发颤——自己浑身的妖力竟然还制不住肚子里的那个小鬼,她到底是什么怪物?或者说她……根本不是人类?
“人类吗……如果还能对我用那个称呼的话……”
里传来的少女声音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惆怅,然而不惜在肚子里将妖力的攻击性进一步释放,妄图杀死少女的东云自然是不可能听出来的。
少女的抵抗似乎弱了一些,东云大喜过望,尽管他现在迫切地想要休息,但还是卯足了劲想要将少女绞死腹内,然而——
“咕咳啊啊啊——”
少年突然挺直了腰,露在外面的肚腹仿佛从内里遭受了什么冲击似的,猛地涨起,并发出了可怕的“嘭”地一声,随后才慢慢消了下去。
东云跪在地上,腰挺得笔直,以至于身体整个向后倾斜,他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半晌后他才猛地蜷起了身子,暗红的血不断从他的口中喷出,在吐出好几口血之后,东云才仿佛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发出无力的哀鸣。
“你到底……到底……呜……”
东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中,虽然不知道肚子里的人做了什么,但如今他所有的妖力居然都被她击散,妖力爆裂时产生的反噬也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伤害,至少有两百年的修行被毁于一旦!巨大的打击让东云差点无法保持人形,红褐色的兽耳与蓬松的尾巴狼狈地暴露在外,但这个时候他也无暇顾及了。
“你没能杀死我……那么接下来,换我来杀你了。”
“等等!别……额……哈啊……”
少女冷淡的声音从腹中轻轻响起,紧接着,他感到仿佛有谁在扯自己的内脏,然而失去了妖力的他已经没有了束缚少女的力量,只能任人宰割。
“我要开始了,妖怪。”
于是,东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浅红色的丝雾越发收紧,渐渐地让少女感到了压力,浅红色的丝嵌入了皮肤,胸口闷得要命,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击败少年。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逐渐的接受了诱导的少女试图挣开妖力的网,然而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刺痛——丝雾深深勒进皮肤,渐渐地有新鲜的血珠从上面渗了出来。
少女倒吸了一口冷气,在感到害怕之前居然先是觉得有些生气。她隐约记起了自己最初的想法——无论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自己能安安静静地、舒服地待着。
突然,少女感到身上一轻,定睛一看,却见缠在自己身上的雾丝竟像是融化了似的,渐渐地松了开来。她觉得机不可失,连忙伸手将其撑开。
“不可能……不过是一个人类……”
少年似乎对此颇为心惊,他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并深深地战栗。
“人类吗……如果还能对我用那个称呼的话……”
少女轻声叹息道,她看得清楚,从自己手臂上渗出的血,沾染到那妖力凝结的丝线上,便发出“滋滋”的声响,将之融化殆尽了。
你的血,对妖怪来说是致命的毒,要好好理解这一点啊,少女轻轻应了一声脑海中的声音,狠了狠心,用力咬住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将之撕裂开来!
“嘶……”
她疼得几乎要流泪了,却还是一甩手,让自己滚烫的血撒在那浅红色的雾上!
然后,爆炸了。包裹着少女的浅红色茧,最终是发出了“嘭”地一声哀鸣,消散地无影无踪了……
少女被这爆炸弄得头晕目眩,一瞬间,思维仿佛远离了身体,坠入了无底的深渊。然而这具身体却仿佛随着爆炸声而陷入了奇妙的狂热,她感觉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它们正在渐渐化作自己的东西,并且……将原先的自己替代。
“咕咳啊啊啊——”
随着少年凄厉的叫声,少女缓缓地从软肉中站了起来,此时的她浑身湿淋淋的,血染的衣裙就不必说,就连乌发间、皮肤上也满是或干涸或新鲜的血液。她张开眼睛,乌黑地仿佛看不到底的眼眸深沉地望着少年那布满浅伤的胃袋,望着这不断渗出鲜血的地狱,而她,就仿佛从这地狱中走出的,鲜血女王。
“你到底……到底……呜……”
“你没能杀死我……那么接下来,换我来杀你了。”
她轻轻地说道,轻柔的声音仿佛能将人卷进一个缠绵的梦境。
仿佛一个,难以苏醒的梦魇——
浓浓的白烟笼罩了位于城市中心的几条街道,正随着微风逐渐弥散开来——烟雾下笼罩的城市早就不是原先那般完好无损的样子,相比起来,或许将之成为“废墟”才更加合适。豺妖的尸体随处可见,那些断壁残垣上,那些被不知名的力量击打地凹陷下去,并呈现出龟裂形状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棕红色的死尸。
将散不散的烟尘中渐渐走出个人来,白发的男人肩膀上有一道明显被利爪撕裂的伤口,那些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豺妖的赤红血液又一次染红了那身黑色风衣。
男人走得很慢,肩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看得出他伤的有些严重。
“你们应该是从前线下来的,但为什么要群聚在这个小城?”
他走到一处废墟前,伸手把倒在那里的人形豺妖拎了起来,并沉声诘问道。
“说!”
男人猛地将豺妖撞在地上,力道之大,直让那豺妖咳出血来。
“……是首领……带我们来的……”
“首领?在你之前的那个首领呢?”
白雾眯起了眼,感觉自己似乎察觉到了一个不为人所知的阴谋——他早就觉得奇怪,自己面前的这个“首领”的修为不过是百年,又怎能拥有那么庞大的族群?
“死、死了……咳咳!”
豺妖在说完这句话后猛地咳嗽起来,他吐出大量的血,但是白雾又怎么能让他在这个时候死?他一指点在豺妖的心穴上,靠妖力维系着他的生命。
“死在哪里?又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年轻的首领迷茫地摇着头,“首领他……大哥他让我们别进去……然后……惨叫……等我们进去的时候已经……已经……肚子破开了……满地都是血……咳咳!”
豺妖说话断断续续的,一脸仿佛要哭出来的表情,随后又剧烈的咳嗽起来。白雾知道他这是活不成了,便松手将他扔在地上,任其自生自灭去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豺群的首领就是先前在那实验室见到的那个了。这下子,先前的疑惑总算是有了点头绪——前线那里有什么人,藏在豺王的肚子里来到了这个城市。那个人是来找人的,找谁呢?
白雾澄蓝的眸子里迅速掠过一抹锐光,答案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人类……那群狡猾的生物到底又在策划着些什么?那个少女……那个用颤抖的声音对自己说对不起的少女,难道也是他们的帮凶吗?
白雾最终是迟疑了,尽管那少女曾让他十分痛苦,但似乎也并非出于本意而为之,况且……她的眼睛相比起他曾见过的那些人类要纯粹的多。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别有心计的人,就算再怎么妄图掩藏,也能从眼神中窥出些许端倪,然而那个少女啊……
白雾抓了抓自己那头半长的银发,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他要快点找到东云,估计那小子现在该等的上火了。
白雾感到了不安,寻常来说,东云肯定不会在等自己的时候跑到太远的地方,然而当他一出城门,并没有人一边大叫着“好慢啊”一边跑到他身边来。
更让男人觉得不安的是,前方树林里隐约有丝缕腥甜的血味飘散过来。
是东云的血,淌过那条护城河,血的味道变得更加清晰起来,男人面色一沉,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只留地上一片残存的血迹,证明他曾站在这里。
少年倒在不远处的树丛边,身侧的草叶被他的血染得赤红一片,白雾心中一凛,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东云身边。后者似乎受了重伤,露出了半妖似的兽耳与尾巴,他看上去颇为难受,不断扭动缩成一团的身子,口中不断地发出讨饶的呻吟声。
“东云?!”
白雾见东云双手死死地压在左上腹,又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心中仿佛遭到一记重击,连忙将少年揽在怀里,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唔……白、白雾……哥?”
好在东云的意识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他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抓住了白雾的衣角,浑身抖得像筛糠似的,同时用仿佛杜鹃啼血般凄厉的声音哭喊起来。
“白雾哥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乱吃东西了……让她别打了!让她住手吧……”
少年边喊着,边有暗色的淤血从他的口中喷溅到白雾的风衣上,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痛苦狰狞的扭曲表情,他是真的在哭了,眼泪不断的流。
他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了,脸色已经发青发灰,每一寸肌肉都不自然地抽搐着。少年抓住白雾的手压在自己的胃上,暴露在空气里的肚腹竟冰冷坚硬地像块铁,而皮肤之下,则传来一阵白雾熟悉的鼓动……
“是你……”
白雾咬牙切齿地说道,就这时间里,怀里的东云已经变得暂时没了声息——竟是生生的给疼得晕了过去。
“……救救我……救救我……谁来……别打了……求求你……谁来……”
白雾从没想过平日里甚至可以称得上有点嚣张的东云会像这样,就算失去了意识也在不断地讨饶和求救,可想而知他是受到了多大的折磨。
“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雾几乎气的浑身发抖,但还是强压着怒气让自己冷静一些。然而他已经没法太冷静了,他咬破了食指,并将妖力压缩在指尖,只是眨眼工夫,就见他的指尖凝起一个樱珠大小的红色光球——白色的妖力沾了血,便化作了这修罗似的颜色。
“东云,张开嘴。”
或许是白雾带着煞气的声音吓到了东云,他稍微缩了一下脖子,但最后还是乖乖的张开了嘴。白雾便将那混合了自己血液的妖力球注入了进去,随后感觉到自己的力量飞快地经过东云的喉管,最终到达了他想要到的那个部位。
他将手覆在东云的胃上,同时感应到了那里面属于自己的力量——这是最危险的一种方法,但除此之外他无法可选——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操控东云体内那属于自己的妖力……
红线骤然从四周收缩起来,少女奋力跳跃起来才让它抓了个空,她没等自己自然下落便抓住了身旁不断抖动的胃壁,并以此为施力点荡到了另一侧。而那红色的线状物依然穷追不舍,紧贴着胃壁向少女窜了过来。
情况对她很不利,她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肯将自己的妖力注入少年体内来追杀她。
最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认出那变了颜色的妖力,但当它扑过来的那一瞬间,少女感受到了无比熟悉的压迫感,再联系到之前听到外面的声音……是男人没错。
如果你不杀死对方的话,就会被对方杀死。但是,她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打败男人的,之前她也是被他抓到了一次不是吗?尽管她已经知道了自己需要做什么,但现在并不是在男人的胃里,她不能靠某些手段来使红线停止动作。
这次她一定会被杀死的,或许是少女的乌鸦嘴灵验了,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红线死死地缠住了她的小腿!抓到目标的红线立即向回收缩,这一举动将少女从胃壁上狠狠地拖了下来,她整个人都扑倒在下面的软肉中,撞得她鼻梁发酸,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抱怨了。
越来越多的红线开始沿着她的腿纠缠过来,被抓住的小腿感觉像是被什么死死勒住了一样,那红线似乎还有些许犹豫,否则现在她那条腿肯定要爆裂地血肉模糊。
……血?少女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时候,她觉得腿上一阵刺痛,但随之而来的是轻松的感觉。她无意间缩了缩腿,发现那条被无数红线绕住的腿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是血,刀一般锋利的红线割破了她的皮肤,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血触碰到了妖力,将之尽数溶解了。
脱离了红线的束缚,少女的第一反应是快速向后退去,直到整个人都贴在那伤痕累累的胃壁上,才算稍微放心了些。
男人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唬住了,红色的线在原地踌躇不前。
“对了……我的血可以伤到他……”
少女自己也有些恍惚地低声自语道,她看着先前被自己撕开一道伤口的手臂,伤口已经没有在流血了,再撕开的话肯定会很疼,但这也是唯一能够保命的方法了。
况且,杀死妖怪是自己的任务……不是吗?少女一遍遍地想着,像是要催眠自己似的,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杀死他们……但是为什么呢?
少女最终还是犹豫了,她可以放手伤害少年是因为少年也抱着想要杀死她的念头,从始至终。但是对于男人,她似乎并不能那么武断地决定,她还记得最初的时候,是自己伤害了他,然而那个人,他只是费力地将自己从身体里拖了出来。
如果你不杀死对方的话,就会被对方杀死。是她先对男人表现出了恶意,所以就算被对方杀死也是理所应当的啊……但是……
那是不对的哦,此时,耳边再度响起了那温柔的声音,她将那一贯地轻声细语一点点地灌注到少女的头脑中,不可以对妖怪抱有怜悯之心,你忘记了吗,就是为了伤害它们你才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世上。
是的,你不是人类了,但就算如此这个世界还有需要你的理由,忘记了吗?曾经发过的誓言?如果将怜悯给了妖怪,那么你存在的价值是什么呢?
“等等……别说了……”
那声音突然变得尖锐的话语让少女感到无所侍从,仅仅是认同了要伤害别人这一点还不足够吗?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头脑里一片空白,那声音却又似乎想快点催促她想起来,但是越想头就会越痛。
不想……不想就这样毫无意义地伤害那个男人。就算给个理由也好,就算多么勉强也好。但是,为了伤害别人才存在的这件事,她并不想那么轻易地就接受了它。
那是错的,她在心底小声告诉自己,那声音并不属于其他外来的谁,而是源自于少女此时此刻,来自她自身的,真正的意愿。
如果不那么做的话是没有意义的!但是那声音却在不断地反驳她,少女感到十分痛苦,也就理所应当地没有发现在对面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地红色线状妖力
到底该做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这样莫名其妙地存在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少女觉得自己的头似乎要裂开了似的疼,她用力挤压着自己的脑袋,而这个时候,先前蓄势待发的红线瞬间抓住了她,已经无处可逃了!
但是……或许这样也好,如果真的死去的话,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痛苦的事情了吧?已经开始想要从这种状况下逃走了,她受够了,她自己的意志与引导她的声音产生了分歧,然而后面的路到底该如何去走?
她明明只是想自己安静舒适地待在什么地方,不被任何人发现。对的,这才是她最初的愿望,她不想伤害任何人,或是被任何人伤害,但这样的愿望却不被允许。
为什么自己要听从那声音呢?直觉告诉她,她说的都是对的,但是,若是如此,她自己又为什么会发出反抗的声音?
啊啊……快些让这些结束吧,她已经不愿再去想了。
由于在东云的体内没法比较没有顾及地使用自己的妖力,抓住少女的行动也就变得困难了起来。相对于之前的那次,想要再抓到少女变得非常麻烦,她并不再对自己的捕捉束手就擒,而是不断的逃跑。
白雾额角渐渐渗出汗来,他的妖力太过尖锐太过锋芒外露,想要压住它在人体内蹿动并不是件多么简单的事。加上耗了这么长的时间,白雾肩上的伤口不断流血,到现在已经有了些缺血的症状,脸色也因此变得苍白,但他还是强压着身体的虚弱感,决意要将少女给抓住。
东云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虽然先前给疼晕了过去,但随着少女在胃中不断逃窜,加之白雾的妖力难免的一些擦碰,少年的表情显得很不平稳。
这个孩子,是那个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交到他手上的,如果那个叫做东澜的家伙,相信他也无法平安地活在这个世上——他们本就是这种可以将性命交付到对方手上的关系,而到了生命的最后一瞬间,东澜也很好的,守护了自己。
所以,他也要守护好东云。这样想着的白雾运用巧劲,总算是抓住了那个上窜下跳的小人儿,被他用血增强了力量的妖力瞬间缠绕了上去。
是不是真的要在现在彻底杀死她?但是,白雾最终还是犹豫了,或许他不知道,他在某方面与少女非常相似,两人都不是喜欢屠杀无辜的人。
他又想起了少女的眼睛,那双纯净却无比幽深的眼睛,乌黑地像一团化不开的墨,其中却没有一丝恶意,有的只是对这陌生世界的恐惧与好奇。
这样的少女,难道是他所憎恶的那种人类吗?虽然他不想怀疑,但豺狼透露出的消息却让他不得不产生警惕。
突然,白雾脸色一变,浑身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他感到自己的妖力竟然受到了腐蚀!男人负伤的身体最终是没有挺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铁锈味的液体从喉咙深处顶了上来,白雾一双剑眉用力皱了起来,一口污血喷在身旁的树丛里。
男人移开了放在少年胃上的手,抓住胸前的衣襟微喘了起来。
或许是由于失血导致的缺氧,右脑皮层传来阵阵的疼痛,眼前也有些发黑,心脏跳得飞快,随之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让男人喘不过气来。他努力忍耐着这些痛苦,额角的青筋不断跳动,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之前自己与豺群一战里受的伤太严重了,再硬撑下去是很危险的决定,白雾头脑中清晰地判断着,但是东云……
白雾踌躇了一阵,最后还是将有些颤抖的手覆在了他的胃上。
速战速决,他对自己说道,同时操控自己的妖力向少女发动了攻击!
冰冷的空气刺伤了少女的呼吸道,不过此刻她更惊讶于自己竟然活着这件事。
少女像是一个不被需要的玩偶般被狠狠地丢在了一边,不过还好树丛并不像砖石那样冰冷坚硬,只是尖锐的枝桠割破了少女被血染红的皮肤。
少女听到了压抑的咳嗽声,但那声音并不是来源于她自己。她循声望去,而这时,那个发出咳嗽声的男人也在向她这边看过来。
这是少女第二次认真正视男人的脸,第一次却是她刚刚苏醒的那个时候。
“……又见面了。”
男人罕见地率先开了口,少女顿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她缩了缩脖子——奇怪,就算她现在见到了血腥的场面也可以从容应对,但男人那双利刃般的澄蓝色眼眸却似乎永远能让她感到害怕。
“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少女的声音很小,但这仿佛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却被白雾清楚地听到了,男人剑眉微挑,觉得自己越发琢磨不透面前这个满身鲜血,却依然天真无邪的少女。
“明明一直在说着要杀了我,结果最后却没有下手……”少女梦呓般小声说着,然后浅浅的笑了起来,“您是个温柔的人呢。”
少女突然用起了敬语,这让白雾越发惊讶,人类厌恶妖怪就如同妖怪厌恶人类一般,然而少女的语气,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尊敬,他想不通,或者说,他从来都没弄懂过面前的这个少女。
“伤我兄弟者,百死也不为过。不过在那之前,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我什么人也不是,没有人告诉我我是谁。”
少女迷茫地看着白雾,随后又低下了头。是啊,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的生命,依旧苍白得如同一张纸,没有一点意义。
少女低下了头,然而她眼中的迷茫与惶恐白雾看得清清楚楚,这让男人动摇了。
“那么,告诉我,你是人类吗?”
“不,我不是人类。”
少女苦笑着摇摇头,如果自己还能被称为人类的话,那一定是件幸福的事。但是,不会有人类像她这样,不会被妖怪的胃酸杀死,只用手指就可以割开妖怪的内脏,也可以挣脱妖怪的妖力束缚……所以不是的,她并不是人类,但同时也不是妖怪。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后白雾松了口气——她是被人类欺骗了,亦或是被控制了,那不重要,然而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就足够了。
“那么……唔……”
话未说完,少女便听到了白雾压抑的呻吟声,她抬头一看,却看见一只火焰般赤红的眼眸,深沉的赤色,仿佛又什么要从中溢出来似的。
又开始了,就仿佛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一样。少女疲惫地闭上了眼,耳边仿佛听到有谁在轻声呢喃,那是她无比熟悉的——
“你的血,对妖怪来说是致命的毒,要好好理解这一点啊……”
仿佛中了什么毒一般,思绪变得混乱起来,整个世界被赤红色所压盖,头脑里只剩下“吃掉她”这三个字在不断尖啸。发生什么了?自己,仿佛被控制了一般。
待到白雾回过神来,四周已经是一片寂静。肩膀上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流血,同时让他心中一沉的是,少女也不见了踪影。
无法抑制的……饥饿感?白雾觉得自己开始头痛了,现在如果谁跟他说那个少女是人类的话,他绝对不会相信。
白雾伸手覆在自己的上腹,没有任何动静,但也不影响他的推测。
那家伙难道是寄宿在妖怪肚子里的蠕虫妖怪?他为这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冷哼了一声,然而心中却也觉得焦躁不安。
说实话,他的妖力已经近乎耗尽,况且,由于失血太多,已经连意识也很难维持——这大概也正是他会压制不住从少女身上传来的诱惑气息的原因——这个时候,再想从自己身体里把那少女拽出来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如果就那么把她留在自己的胃里,恐怕……男人少有地感到背后一阵发毛。
“……白雾……哥……”
然而没有时间留给他思考对策,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东云似乎恢复了意识。
“醒了吗?”转过身去的白雾依旧是平时那副冷静而令人安心的表情,他决定无论如何先要让东云安心才是,“已经没事了……”
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原因是在听到没事了这句之后,东云立即闭上了眼睛,随后身边传来了小小的呼声——他也是相当的累了。
“……总之,先离开到别的地方再说。”
白雾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俯身拎起东云的领子将他扛在背后,步伐缓慢且有些摇晃地,渐渐地离开了这片树丛。
到底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无论是在森林中艰难行走的白雾,是陷入近乎昏迷的梦境中的东云,还是在男人胃袋里默不作声的少女,此刻没有人会知道……
菱香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躲在道路旁的树后,静静的观察着道路正中所散发出的诡异气场——几只妖怪正在……对持着?
菱香所居住的地方是有着“药乡”之名,闻名远近的城市,由于城后环山,有很多珍贵的药材资源,所以医疗水平非常发达。加之药乡的商路四通八达,使得这里制出的珍惜药物享有很高的声名。
但是,正因为如此,当战争开始的时候,这座城市的地位就变得非常尴尬。一方面人类想尽办法保护它,让它制作出更多的药材方便己用;另一方面,妖怪也非常积极地来袭击药乡,想要将这里的资源占为己有,同时断了人类的一条后路。
药乡将近被攻破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城里开始出现妖怪,虽然还不至于被破门而入,但眼下的情况绝不容乐观。
今天是由于菱香的母亲生病,她迫不得已才出城采药——药乡几乎人人都有一手制药的技术——没想到在后山竟然也碰到了妖怪。
然而正当她仓皇逃跑的时候,却不知从那里杀出一个身影,拦住了那些妖怪。
她连忙躲到了树后,但定睛一看,那个拦住了妖怪的,却赫然也是一只妖怪!
“豺妖吗?啧,那个小鬼可是我们先发现的猎物!识趣的话就让开!”
追逐菱香的妖怪是三只还未修炼到家的螳螂,顶着一副半人半螳螂的模样,是不敢到正门攻城,只敢绕道后山猎取像菱香这样孤身一人,且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的人类的胆小鬼。在见到阻拦自己的妖怪只有一人之后,他们也壮着胆子大声喊道,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不知豺妖是不是来抢自己猎物的。
“这个小鬼现在是我的猎物,你们也知道的吧,昆虫与哺乳动物的实力差距,以及……”人形豺妖蔑视地看着眼前的三只昆虫,边说着话,边伸出长长的舌头,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修炼不到家的半妖与完全修成人形的我的差距。”
“可恶!居然恐吓我们……太不要脸了!”
被豺妖这幅说辞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的螳螂们发出尖锐的声音,三只虫面妖怪互相对视,又躲到一旁去窃窃私语了一番。
“喂,哺乳纲的妖怪真的不好惹啊,凭我们几个半吊子真的没关系吗……逃吧?”
“不要乱说,那个家伙的耳朵和尾巴不也露在外面吗?论先天我们可能要输,但论修炼程度上,我们也没差他那么多啊!”
“说的也是啊……快看快看,那家伙的脖子上……好大的一道伤口。”
“难道是那家伙在前线上受了伤,实力大减,然后跑到这里来吓唬小妖怪?”
三只虫瞅着豺妖脖颈上一道浅色的疤痕,越发的肯定了刚才推测出来的想法。
“想好了没有?”这时,豺妖也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如果没有的话,我顺手杀死你们也没关系……不过像你们这种杂碎野怪,连内丹也没结出来吧?”
“你、你才是……说的那么厉害,其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话音未落,螳螂的头颅便脱离了身体,他的脸上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但已经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啧,杂碎就是杂碎啊,半妖与妖的差距已经够你们死个几十次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
被突然站在面前的某豺妖吓到的另外两只螳螂妖发出了惨叫,并飞快地逃走了。
“所以说,早点跑就好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唔……”
豺妖叹息般自言自语道,随后眉头一皱,转身向菱香的方向看去。
女孩心中一惊,但刚才豺妖击杀虫妖的场景已经让她吓软了腿,已经逃不掉了。
难道自己还是逃不掉被吃掉的命运吗……菱香心中十分惶恐,她看着那个身材高大的豺妖缓步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喂,你没事吧?”
一只温暖的大手压在菱香的头上,随之传来的是一个有些僵硬的声音,女孩惊讶地抬起头来,却看到那个足足高她两个头左右的豺妖站在面前。
“啊……嗯!那个……那个……”
人生头一次与妖怪接触的菱香此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方面由于一直以来的认知而害怕着妖怪,一方面因为豺妖这样奇怪的举动而感到好奇的人类小女孩彻底迷茫了,只能眨着眼注视豺妖。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呢。”
菱香睁大了眼睛,刚才,她听到了一个没有听过的,女子的声音。然而就算她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到任何属于女性的身影,反倒是豺妖的脸色微微一变。
“不说话啊……你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了吗,妖怪先生?”
“……我可什么都没做,如你所听到的,我都尽量用温和的方式解决了。”
豺妖与不知在哪里女子对话道,声音莫名的有些发颤,听起来像是害怕那个女子。
“那样就最好……小妹妹,我知道你有些疑问,但是至少现在你可以不用害怕这位妖怪先生。”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女子再度和菱香说起话来,虽然觉得有些惊奇,但对于女子温和的声音,女孩并不觉得可怕,“但是啊,如果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你可以立即叫出来让我知道哦。”
“嗯、嗯,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女子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豺妖在女子说的这短短几句话里脸色变了数次,但现在最让菱香好奇的是,她似乎觉得女子的声音正是从面前的豺妖身上传来的!
“毕竟,看不到的话,还是多少有些麻烦的呢……”
随后,女子用这句颇为意味深长的话结束了闲谈。
药乡的人在缓慢而有序地离开这座城市,离开他们赖以生存的故乡。
那个看不见的女子对菱香说了很多她不理解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就晕晕乎乎地带着豺妖进了城,去见了一个几星期前匆匆地从别的城市赶过来的,整个人看上去都干巴巴的老者。
老者并不害怕豺妖,反倒是将他带到了城中的研究室,同时给了菱香一袋子干花,仿佛是为了奖励她似的。
但就在隔天,所有人都要离开这座城市的消息就被传播开来。不论人们的意愿,强制性的命令他们从这个自他们祖宗辈就居住在这里的城市中离开。
“一切都是为了对付那些妖怪,为了人类。”
胁迫他们的人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些话,将这里的住民们,将那些老人、小孩一同从城里赶出去,然而他们自己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我们?我们要留在这里啊,‘那个计划’施行之前,还是要有人守护这个城市的……没关系,是为了人类献身,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菱香认识的士兵哥哥悄悄对她说道,紧接着就被其他人厉声叫走了。
是吗,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菱香抱着放行李的箱子,一步一缓地向城外走去——只有她一人,因为就在当天晚上,生病的母亲突然发起了高烧,去世了。医生说她的病潜伏了多年,终于爆发出来时已经没救了。
女孩心情低落地小步行进,这时城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除了还在前线的士兵,那些不知道在哪里跑来跑去的实验人员之外,已经……
菱香突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那只豺妖?
强烈的好奇感立即占据了她的心,趁四下无人,她便扔掉行李,悄不作声的跟了上去。她实在想知道,为什么一只妖怪可以跑到人类的城市里——虽然那是她自己带进来的——以及,那个神秘的女子到底躲在哪里。
“我说,你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吧?好歹我这么合作,就算为了证明什么的……”
豺妖根据腹中人的指示进入到了药乡的数个实验室中的一个,虽然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但他的胃中还是不断地抽搐。其实从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就是这样了,折磨几乎未曾停止,此时就算那个人毫不动弹,他都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到吃力。
“况且,你的本事,他们不都是知道的吗?只是听到你的声音就足够了吧?”
“没有亲眼证实过的全部都是假的,正是因为这份谨慎,人类才活到现在啊。”
女子悠然自得的口气实在让豺妖不爽,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和女子有任何的交集,但那终究不过妄想罢了。
他和女子的相遇是在输给那只白狼之后,他带着重伤倒在了护城河边,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被谁移到了林子里,而且身上的伤口也已经被很好的处理过了。
她并没有藏的太久,当发现他已经醒来之后,她便发出了声音——从他的肚子里。
接下来,女子并没有解释太多事情,那段回忆他真想把它们从头脑里全部删除。但那是不可能的,那种恐惧,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甚至更胜之前被白狼撕裂的伤口所造成的痛苦。他简直想把自己的肚子剖开,将胃袋狠狠地丢在地上。
真是可笑,在那不久之前,他还嘲笑过白狼肚痛的毛病,但这种可怕的痛楚立即就降临到他的身上,毫无依据,突如其来。
他几乎被女子折磨得半死,就算疼的晕了过去,也依旧会被她用各种方法“叫醒”。
说实在的,他并不是什么有骨气的妖怪,吓唬闯进领地的妖怪、虐杀弱小的人类……或许这些他都会做,也都乐此不疲,但要是真的碰到了危及性命的情况,无论如何他都会退缩。他不想死,但如果继续任女子肆意下去,他一定会死的。
他讨饶过很多很多次,尽管到了后来他完全失去了讨饶的力气。但是女子并没有停止,她仿佛永动机一般施与他无比的痛苦,却没有说出理由,甚至任何条件。
“如果不想痛苦的话,就听从我的话吧。”
在那之后过了很多天——或许是一天、一周、一月甚至一亿年,他甚至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觉得每一秒都像一万年那样漫长——她终于再度开口,也终于向他提出了一个条件,一个,涵盖了无数条件的条件。
没法拒绝,因为如果拒绝,那么下场就是死,他确切的知道这一点。那个女子也是如此,这便是她惯用的手段,将自己想控制的人逼至死角,从而让他们无法拒绝她提出的条件。真是可怕,她甚至不愿多费些口舌,而直接施暴。于是情况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他变成了肚子里那个不知是人还是什么东西的女子的仆人。
他仿佛遇上了一个梦魇,但很无奈的,他没法摆脱她。
“在想什么?”女子的声音在豺妖耳边炸开,那仿佛漫不经心的口气却让他心中一惊,“在抱怨吗?像是……‘明明都听你的话了,却还是不得安宁’之类的?”
“额……不,我怎么敢。”
豺妖的冷汗立即就下来了,他怎么忘了腹中的女子是多么反复无常的人!他讪笑了两声,匆忙否认——然而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索性在话里带了几分嘲讽。
“……真是幼稚,”女子轻轻的笑了,豺妖感觉到她的手覆上自己胃壁时所产生的战栗,“恶意的话会更加激怒别人,从而给自己造成更大的伤害。”
女子站在赤红的肉袋中,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抚过面前那处粘腻的肉块,刻意在那上面的伤口处驻留,直至它开始不住地颤抖,再将手指移向别处。
“就如同你答应我的那样,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去做,不许质疑也不可以拒绝,否则我就会杀了你——尽管这是早晚要做的事。”
她缓缓抓紧了手上的软肉,将它们一点点地扯开,然后慢慢拧成奇怪的形状。
豺妖发出难过的呻吟声,满足感自她的心底溢了出来,尽管不能体会虐杀的欢愉,但姑且就凭这个来让自己变得稍微满足一些吧。
“就是说……无论怎么努力也是要被你杀死咯?”
豺妖猛地扶住了身旁的墙壁,这才没让自己直接倒下去——好在女子让他来的这个地方似乎是已经废弃的实验室,所以不用担心被奇怪的人看到……
“大体就是这样,但是,如果你还抱有‘只要拖延时间,到时候一定会有办法得救的吧’,这样的想法的话,还是早点放弃的好。”
“唔……呃啊啊……”
觉得胃中拉扯感越发强烈,女子过去所造成的伤口似乎都要被牵连着扯开了似的,豺妖毫不压抑地呻吟着,因为他很明白,越是痛苦的声音便越能让女子满足。
“你……呼呼……你对每个人……都说这么多吗……?”
“……是的,每个人。”答案并没有太过惊人,因为女子的想法根本无法用正常的方法去揣测,“但是你们每个都不会违抗我,因为你们每一个妖怪都知道,在死之前会承担如何的痛苦,所以才拼命地配合我,配合人类,做一个可耻的叛徒。”
女子笑意满满的句子里多少带着些疯狂,不言而喻的是,那些被她钻到肚子里却不愿配合的妖怪,早就成了她手下的亡魂。
“妖怪,本来就该这么低贱卑微地活着啊,哪怕一秒也好,在人类的掌控之下活着,难道不可以吗?到最后,胜者还会是我们,真是愚蠢至极……”
女子一人喃喃自语道,她看着面前的胃壁所呈现出的漂亮颜色,心情愈发愉快,没错,就这样痛苦吧。她缓步上前,纤细的手指在饱满的软肉上轻盈地划过,它便立即破开,暗红的淤血缓慢地渗了出来,随后是新鲜的血。
“好了,玩乐时间结束,给我振作起来,还有东西要你去拿。”
她嘴上一边说着,一边拥紧面前破开的血肉,赤红的腥汁溅到她的脸上、身上,漂亮的脸蛋沾满了血污,至于那身白色的大褂则早就被血染得一塌糊涂。
真可惜,现在还不是杀死他的机会。女子埋头在那道伤口中,周围的软肉被她粗暴的举动蹂躏地不停颤抖,然而过了许久,她才稍微抬起头来,长吁一口气。
“希望这次的这个家伙,能被我‘使用’地久一点啊……”
女子伸出舌头舔了舔手上的血,缓缓睁开的那双眼睛赫然也是血一般的赤色……
他似乎在找些什么,菱香躲在某个房间的门外,而门里的豺妖正在实验架上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容器中翻找。
虽然是一只妖怪,但是,现在却是人类阵营的同伴,因为,似乎有一个“人类”正在他的身体里。菱香对于女子和豺妖的对话听得不是很明白,但这并不阻碍她猜出事情的大概是什么。
很可怕……虽然女子可能没有意识到,就算意识到了也不会在意,但是当菱香看到那只豺妖吐出一口鲜血的模样,实在是把她吓坏了。
这和在战场上受伤的那些人所流的血不同,伤口不会被治疗,豺妖也不会就这么死去,只是被身体里的什么人指使着做出许多违反原则的事。
孩童纯粹的世界观无法接受这等残忍的事情,她吓软了腿,一下子坐倒在地,听到声音的豺妖随即向她的方向看来。
他看上去似乎没有太过惊讶,菱香正想着是不是要说点什么,但只见豺妖手指一屈,菱香只来得及看到一道浅褐色的光芒向自己飞来,随后耳边便响起了声音。
【不要出声。】
那赫然便是豺妖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怯怯地看着对面一脸纠结的豺妖——他没有在说话,然而菱香也确实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声音仿佛直接从她的头脑中响起似的,但是她年龄尚幼,一时没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事。
【你似乎听到了很多事,或许我一开始就该把你赶走。尽管我还是更想直接杀了你……嘛,虽然想这么说,但要是真的那么做的话,估计我会死得很惨。】
豺狼脸上真切的遗憾让菱香再度确认,这家伙的确是一只可怕的妖魔,尽管被锁链禁锢,但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不过,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如果被人发现的话,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豺妖眯起眼睛,【你快点走吧,不要发出声音。】
他最后说了一句,便不再理菱香,继续去找那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不能理解……很多内容都不能理解,但是,唯一知道的事情是……
菱香最后看了一眼不再注意她的豺妖,一路小跑着向实验室的门外跑去……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妖怪先生?”
几乎是那个女孩的气息从实验室里消失的一刹那间,女子询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说来奇怪,明明感觉上那么憎恨妖怪的女子,在与他说话的时候却始终带着敬语,大概是习惯所致吧——豺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然而仍十分沉着。
“什么都没有。”
他这么回应道,放走了那个女孩的事如果让女子知道的话,不知后者会做出什么反应,但他并不觉得她会有什么好的反应,所以说谎道。
“什么都没有啊……是吗?”
“找到了,浅绿色的,标签被全部涂黑的药是吧?”
女子的话让豺妖浑身一抖,不知道她是否是猜出了什么端倪,所幸这时他看到了女子要他找的那瓶药剂,他将它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拿起来,故意岔开话题道。
“哦哦,多谢你了,妖怪先生。”女子慵懒的声线难得显得雀跃起来,但这通常并不代表着会有多好的事情发生,“那么,为了以防和别的什么东西弄混,你就把它喝进来一点给我看吧,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
“难、难道不能用别的什么办法鉴别吗?!”
“为了避免你乱拿药什么的,就算是剧毒也请喝进来,当然,如果你拿对了的话,喝一口是不会死的,放心好了。”
似乎是心情好的缘故,女子的语气也变得奇怪起来了,豺妖一脸惊疑不定地盯着手里的瓶子,直到胃里再度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时,他才打开瓶塞,小心地抿了一口里面浅绿色的浓稠液体。
应该离开这个故乡,就像那些认识的人一样,远远的离开这里,直到战争结束。
菱香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似乎那个离开城市的机会,从她决定跟踪豺妖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刚一踏出实验室,便有几名穿白大褂的人堵在她的面前。
“真可惜,你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事呢。”
昨天才刚刚见过的那个老者按住她的肩膀,虽然干瘦的脸上一副笑眯眯地的样子,但是女孩明显地感觉到了恶意。
“这件事是秘密,所以,为了不让你泄露出去,就让你也成为秘密的一部分好了。”
老者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就见那几名身材高大的实验人员架着菱香的胳膊,强迫着将她拖向别的实验室去……
“为了保守秘密而创造出更多的秘密……这样做真的可以把我们带向胜利吗?”
老者看着面前的实验室,低声叹了口气,便也随着剩下的人一道离开了……
女子有些不耐烦地将手掌压在面前胃壁的创口上,再过了一阵,鼻端才传来药物苦闷的气味,她不由地笑了开来,整个人都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那样欢欣鼓舞。
那种药物,只尝一点的话,到了胃中根本留不下什么痕迹。但只消一点点药物,就能发挥出巨大的效果来,毕竟就算只有那一试管容量的药液,也是浓缩了这药全部的精华才制作出来的,这也是考虑到使用时的情况才做成这样的。
也让这个妖怪先生更加依赖自己吧,就像之前做过的那几次一样。
她愉快地听到耳边传来豺妖因痛苦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并不是因为受伤或是别的原因,能够轻易摧毁妖怪理智的,不过是强烈的饥饿感罢了。
饥饿,是万物最原始的感觉之一,为了填饱肚子,将什么法则、伦理全部丢弃一旁,就算是人类也会屈服于其。所以,这也是人类想来对付妖怪的方法,也正是基于此,她,她们才会成为摧毁妖怪生命的绝佳武器。
“把试管放到试管架上,然后告诉我,你饿了吗,妖怪先生?”
她用温和的语调对这个胃袋的主人轻声呢喃,然后她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一声巨大的闷响——她猜是豺妖狠狠地敲打了什么东西,但是没有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那么就还不需要给予惩罚。
“那个药……是什么……?”
豺妖的牙互相打了好几次颤,才把自己想说的话表达出来。太可怕了,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他的体内迸发出来,海浪般疯狂的饥饿感仿佛要将他吞没了。想要吃什么……虽然那莫名的饥饿感已经让他饿到恨不得把什么桌椅机械都拿来吃,但是,内容非生物不可,仿佛有什么人在低声暗示,一定要吃什么活的生物才能让这可怕的饥饿感停息下来。
“那是你要下到这个城市水流中的药物哦,妖怪先生。”
女子从容的应答道,同时她背过身,就那样倚靠在豺妖伤痕累累的胃壁上。
饥饿感,在缓解。仿佛被从水中打捞上来的鱼,豺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同时拼命地喘气。太可怕了,刚才的感觉,绝不想再尝试一次……
“看样子你找对了药呢,作为奖励,除了延续生命之外,还有附赠品给你。”
女子笑的仿佛天真的孩童,但豺妖却从中感到了无比强烈的危机感。
“从今之后,这股饥饿感将一直陪伴着你,如影随形。”女子的话如同一到晴天霹雳,惊得豺妖说不出话来,“不过放心好了,我可以缓解它,所以……”
所以,一直处于她的掌控之中吧;所以,一直为她做事吧;所以,为她而死吧……
明明做出了残忍的事,却将这份残忍当作恩典赐给他人,这个女人是个疯子,而能制造出这种疯子的人类,也……
豺妖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自胃中蔓延开来,不由闷哼一声,终于忍不住昏倒在地……
熟悉的……温湿感……
少女从昏厥中渐渐醒来,身体似乎变得轻松了一些,头也已经不再痛了。
身体轻飘飘的,整个人也有些发懵,少女摇晃着想要把自己的身子支撑起来,但是失败了,她一个趔趄再度倒下——好在身下那团不断鼓动的肉块十分柔软,这才没让她伤着。
没有真实感,在经历了那番电光火石般迅速的混乱与不安之后,突然回到这个令人安心的地方,实在是……太没有真实感了。
但是已经回不到最初了,有什么在时间的推移中逐渐改变。少女趴在越发起伏地厉害的软肉上,无力地侧过头,所能看到的是因为巨大的伤口而苍白无力的胃壁。
这是……男人的胃里,是她所熟悉的,令她安心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呢……感觉简直像碰到了魔障一样,少女轻轻笑了起来。
血吗?手腕上的疤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她并没有觉得太过吃惊,毕竟,一旦承认了自己不是人类这件事,对于一些奇怪的现象就比较能接受了——但仔细去嗅的话,还是能够闻到一股奇妙的味道,至于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
就是这股味道吸引着妖怪吞食自己的吗?一直都……无论是男人还是少年……
少女小声叹息着,她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不明白那所谓的夙愿与任务。她不想去做那种事,尤其是对那个再三放过了她的男人,但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甚至当她站在真正的空气之中时,都不似待在妖怪肚中时那样舒适,她是为了以卑劣的手段杀死妖怪而诞生的,可是……
少女觉得很烦躁,但是身上没什么力气,于是就顶着张气鼓鼓的脸在原地翻来滚去,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力气,才整个人瘫倒在湿软的嫩肉里。
如果这是一个噩梦的话,那么拜托了,快点让她从中醒来吧……
白雾坐在森林深处的一截原木上,面前生了堆火。此时已经将近半夜,但是东云还是没有醒来,或许他会一直这样睡到清晨吧,白雾猜想。
之前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是有点发烧了,于是白雾用自己的风衣把少年整个人裹在里面,此时安置在对面的树下,倒也睡的安稳。
只是白雾现在还不能睡,若是平时,他顺手布下妖力结界,那些野外的杂妖闻到气味自然是不敢靠近。只是现在他妖力才恢复了不到一成,并且整个人都筋疲力尽,怕是施展不了结界,只能熬着夜,以防别的妖怪靠近。
虽然情况这样不堪,但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先前有几只野兽走过,只是嗅到了妖怪的味道就吓跑了,然而若碰到能够看出他现在状况不佳的妖怪,麻烦就大了。
面前的篝火随着夜风不停摇曳,仿佛随时就会熄灭一般,白雾盯着那团火,眼神也不再如寻常那么锐利——连续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是真的累了。到现在与豺群战斗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肩上那道伤口十分接近动脉,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他不能用妖力去治,否则他将没有剩余的妖力来对付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
当白雾在思考未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突然感到胃中一阵颤动。他半混乱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从胃中蔓延开来一阵压力,似是有什么人在里面翻滚,这下他知道是谁了,也是,肚子里还有一个麻烦没有解决。
不一会儿,男人额上便渗出了冷汗,但好在胃里的那个小家伙也就此停息了下来。
大概是之前留下的伤口被压迫到了吧……白雾倒吸一口冷气,只觉胃中莫名地酸胀无比。并非疼痛,但那种压力的确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很大的负担。
她是故意的,还是尚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费力地判断,但无需置疑的是,现在,就算是少女只在他胃中稍作活动,都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压迫。
这不是件好事,他心中暗道,他未能摸清少女的性子,若她在这时做些什么,恐怕自己也抵不过她,到时该如何是好?
现在他也恢复了一些力量,但要是用妖力把少女从体内拽出来或者直接杀死的话……白雾抬头看了一眼睡的正沉的东云,随后打消了这个念想。
太危险了,如果那么做的话,自己必定会筋疲力尽,到时就没法护得东云周全。
他只能赌,拿自己这虚弱的身体和命去赌,赌少女暂时不会做出令他太难以承受的事来,然后,等到东云恢复,再处理她的事情。
“……已经醒了?”
细细思量了这些事情之后,白雾轻轻压住上腹,用和平日一样波澜不惊的语调,对那肚子里的那个人说道。
少女听到白雾冷冽的声音,不由得浑身一抖,顿时连动也不敢乱动,只木木地发出一个音节,表示自己听到他的问话了,但随后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现在明明是自己有着优势啊,为什么还会去害怕那个男人呢?一瞬间少女脑中飘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那种仿佛期待着恶意伤人的想法,是不对的,盛气凌人,也是不对的,那不是自己,她不断的对自己说道。
少女似乎还在害怕着自己,白雾又向篝火里添了根树枝,同时看向东云。那是理所应当的,与自己交过手的对手,基本没有一个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不惧怕他的,更何况只是一个像人类一样弱小的少女?
像人类一样弱小,但却可以从内里给予人致命的打击,这样的妖怪,闻所未闻。
他稍作思考,起身在周围布下一道感应网,防止当他不在的时候有什么家伙误闯进来。做完这件事并确定东云没有醒来之后,他离开了篝火照耀的范围,向着阴暗的森林深处,渐渐隐去了身影。
“那个……能让我出去吗?”
长时间的沉默让少女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只有由自己来挑起话题。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像上次那样把自己从这里抓出去,明明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她又会做出那种事来不是吗……
但是,白雾没有回答,只是一直保持沉默,到底是不想说,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少女不明白。她翻了个身,颜面朝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腥气,但在这样空气的滋润下,她的力量恢复得很快,似乎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
“这样下去的话,我又会……我不想再伤害别人了,所以、所以……”
“那个味道,你自己也知道吧。”
男人轻巧地打断少女的话,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血的味道。
“那个味道很有魔性,”白雾轻轻说道,“现在的我,以及我的弟弟,没办法抵抗那气味,就算把你吐出来,也只是重复吞食的循环,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用低沉的声音平稳的陈述道,并不因为自己的无力抵抗而感到耻辱或是别的什么,只是淡淡的说着,那声线仿佛能将少女灌醉。
“……那么,杀死我,是可以做到的吧?”
“我不杀小鬼,”这次白雾很快就回答了,他挑了挑眉,只是她看不见,“而且,一意寻死的人,我不杀。”
“这样啊……看不出来,温柔的同时,你也很残忍呢……”
少女蜷起身子,疲惫感化作黑暗将她包裹了起来,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消沉。她不知道因为这个动作而无意间刮到了胃中的伤口,让白雾一再皱紧了那双剑眉。
“她是对的。但是……我不想走那条正确的路,我觉得那是不对的。但是……她是对的,我知道她是对的,然而我依旧觉得她是不对的,我……”
她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了一个梦魇,说出的话毫无条理可言。她真的已经厌倦了一遍遍的问自己相同的问题,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她,能做的只是听从那个声音的话。但是,她却又本能的反驳了她的话,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除了那个声音之外,她就没有任何依靠了啊……
“你不相信自己吗?”
当她快要陷入不妙的空想中无法自拔时,白雾平淡的声音刺破一切混乱,传到了她的耳中,他一直都是那么坚定,和一直处于迷茫中的她一点都不一样。
“宁肯相信不知是谁的话,也不相信自己的感受吗?”
虽然少女的话非常混乱,但白雾还是越发相信她是被什么人所控制着的,只是,所幸在那控制并没有完全成功的时候,就被自己扰乱了。
他想起了在实验室里见到的那只豺王,想起它那诡异的向外翻的腹部,如果当时不是他恰巧走进那个实验室,是不是少女最终也会变得习惯于做出那种事情?
“自己吗……我没想过,因为……总要依靠什么才……”
少女一时间懵了,她对自己如此陌生,因为脑海里一直徘徊着一个声音“不用害怕,会有人指引你的”,她那温和的声音很像,或许她们本就是一个声音?但是因为没有说出什么让她反感的话,于是也就没有特别在意,潜意识地相信着她。
除了听从别人的话之外,原来……还可以相信自己吗?但是,就连现在的她也完全分不清,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那么,依赖我吧。”男人闭上了眼,准备结束这次对话,“把我的话当作正确的基础,当然,你也可以相信自己的感觉。在找到正确的路之前,在你能够独立站在这个世界上之前,依赖我吧。”
夜风猛然刮得急了,凉爽的风撩起男人半长的银发,纷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也掩盖了他脸上罕见的浅浅笑意。
“像这样的孩子,哪怕一个也好,若是能拯救他们的话,我必当竭尽全力。”
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会这么做吧?那个无药可救的老好人……
“你看,只需要一点引导,他们就会顺着你指明的路一直走下去。这样的话,就不会因为迷茫和无助而迷失了自己,掉落到无药可救的深渊。”
记忆里那个红发如火的男人曾无数次地,轻轻拉起那一只只幼小的手,将那些迷茫的孩子带向光明。那样温和的笑容,和在战场上的残忍冷酷截然相反,有的时候白雾会不理解东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残暴的同时温柔无比。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连自己也受到了他的影响吧?所以就算那家伙死了,也会做这种多余的事。男人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银发,嘴角柔和的笑意许久才渐渐退去。
“对了,虽然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有点在意……”
“……诶?是、是什么呢?”
沉浸于白雾方才那番话中的少女没有立即反应过来,随后意识到男人已经等了她一阵子之后,才匆匆提高了声调回应道,但她的心思仍在外漂游。
果然,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呢,就算这样莫名其妙的我,就算是伤害过他的我,也愿意给予倚靠。少女捂着泛红的脸,甜美的笑靥依然不住地从嘴角绽开。
“你真的……不是什么寄生虫修成的妖怪吗?”
“……诶?不是什么?”
心中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的少女并没有留心对话的内容,只能不好意思地问道。
“不,没什么。”话题实在是太过失礼,白雾也不准备再问第二遍,于是便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啊……”少女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失落起来,“我……没有名字。”
“……白雾,那是我的名字。”
听出少女语气里满溢的低沉,男人轻轻叹了口气道,随后转身准备回到篝火堆边。
“白雾先生啊……”
冷不丁地知道了男人的名字,惊喜感将先前的失落一扫而光,少女捧着自己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蹬着小腿儿在软肉中滚了又滚。
胃里的伤口不断被少女无意识地碾压,强大的压迫让白雾冷汗直流,但他也只是咬紧了牙关,默默地忍耐着。那个孩子,现在大概没意识到她的所作所为会给他带来多大的痛苦吧?虽然多少有些有苦说不出的意思,但他也并不想将这件事告知少女,便也就任她折腾了。
至于现在最重要的……装作没事的样子,在东云醒来之前回到篝火旁。
东云并没有像白雾预期中的那样很快醒来,虽然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半梦半醒似的醒了一次,但很快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白雾知道不能等他自己清醒过来了,仔细想想,东云也不过是一只修为没超过五百年的小妖怪,就连化形都是东澜惯着他才顺手帮了他。几百年来没有参加过以命相搏的战争,甚至没碰到过几次危险,这次少女在他肚子里大闹一通,大概是真的给伤到了,才会恢复不过来。
东云还在发烧,没有一点要好转的意思,必须要让他得到治疗,但那也意味着,他必须带着东云到靠近前线的城市去,因为最擅长治疗的妖怪通常都窝在二线城市里,为在一线厮杀的同胞提供治疗。
虽然白雾自己并不想见到那些嗜杀的家伙,但若是找其他擅长医术的妖怪的话,恐怕只能到山涧密林的深处去了。现在不是在乎自己喜好的时候,无论从路程还是从医术的保证来考虑,找那些激进派的妖怪反而更轻松一些。
确定了自己要做什么之后,药乡作为第一选择跳进了白雾的脑海中,但很快就被否决了。虽然从很久之前,药乡就已经受到妖魔的攻打,但是到他最新知道的消息为止,那个地方都没有被攻破,虽然有着绝佳的药材,但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那么靠近药乡的城市呢?附近应该有远离战火或者已经被攻下的二线城市……
短短几分钟白雾就确定了行进路线,由于那个城市离他们之前离开的城市并不算太远,粗略估计大概十天之内就能到达。
“我们要去释迦城,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顾不上你。”在背起东云之前,白雾对肚子里的少女打了声招呼,“无聊的话就睡吧,要是有事的话……就拍拍我的胃壁。”
“知道了,白雾先生。”
少女乖巧地应道,此时的她靠在白雾温暖湿润的胃壁上,因为她也注意到了这个曾被她残忍蹂躏的地方几乎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伤口。心想刚才那番闹腾肯定是让白雾分外难受,但他是那么温柔那么高傲的人,又怎么会开口让自己停下呢?
想到这个少女就自责的不得了,所以就小心翼翼地走到个伤口较少的角落里缩着。
“不必拘谨,唤我白雾就好。”
白雾轻轻拍了拍上腹,脸上的表情变得稍微柔和了些。这样交流起来,少女和东澜以前帮助的那些妖怪孩童没什么不一样,都是那样的羞怯,可爱。
“你没有名字,互相称呼时多有不便。既然如此,不妨我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白雾轻描淡写的话让少女又惊又喜,名字啊……她有时也会想,如果有了名字,那么她是不是就能更加理直气壮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她是有名字的人啊,而不是一个仿佛游魂般的,仿佛随时都会失去价值而消失的人。不必整日整日的问自己,“你到底是作为个什么东西而存在的呢?”。
名字是方向,也是束缚。有人说,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将人紧缚尘世,然而没有名咒的束缚,此世间也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它是束缚,然而这束缚会给人无比的安全感,至少那些有名字的人知道,自己是谁。
白雾说要给她起一个名字,这句话仿佛一道救赎的光,将少女混沌的世界撕开一道裂缝,照耀了进来。尽管白雾自己不知道他这句话的分量,但是……
“名姓受之父母,我不能抹杀了你原先可能有的那个名字,所以,就权作是个外号吧,”少女沉默许久,白雾就径自说了下去,“我说让你依赖我,就随我的姓氏;你现在仿若白纸一张,天真无暇,遂取个谐音的‘芷’字,合作白芷,可好?”
“谢谢你,白雾先生……”
少女回应的声音发颤,竟似是要哭出来似的,白雾不知道自己给她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只是轻叹这孩子还是有些拘谨,便没再说什么
交代完少女这边的事,白雾拽着东云的手腕将他甩到自己背上,就这么背着少年,向计划中的那座释迦城走去……
这一路走的比白雾想象中还要艰难,纵使少女在他的胃中一动不动,他仍然能感受到她所带来的压迫,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前五天的时候还算好,但到了后来,因为这疼痛,休息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少女——现在该叫白芷了——似乎很担心他。
不止白芷,那些为她而整个吞下的食物,也成为了一种折磨。少女太小了,一颗野果便够她吃个两三天,虽然它们也会被他的胃所缓缓消化,但整个的食物不比那些被咀嚼过的细碎,胃壁摩挲食物坚硬的外皮,那些伤口就渐渐地被蹭开,蹭裂,再渗入其他食物的汁液,那份钝痛当真钻心般难耐。然而,他什么都没说。
少女没有注意到,长时间的沉寂让她时常无聊地陷入昏睡,似乎是之前太过疲惫了,有时会连着睡上两天都不会醒来。虽然有的时候会被白雾肚中那些整个的食物砸到身上而醒过来,但天真的少女并没有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只是看着它随着白雾胃壁艰难的蠕动而在胃中滚来滚去,然后又沉沉睡去。
如此持续了有十二天,比预期中还要迟了两天。十二天后,白雾终于踏进了那座传说中与世无争的释迦城——说是与世无争,只是因为它最先被妖魔攻陷罢了。
东云似乎已经不再发烧,然而还是一直昏迷不醒。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白雾的妖力恢复了六成,肩上的伤口也在行进时被逐渐治疗,现在已经结痂。
只是那胃里的伤口,虽然他也试着去修复,但却是收效甚微,依然是钝痛难耐。
白雾在城中逛了一圈,便将城中的消息打探了个七七八八。时下城中少有人烟,那些激进派妖怪多跑到了药乡凑热闹去了,留在这里的除了重伤不愈的残障人士之外,还有些女眷,总体却仍是冷冷清清的。
“要治伤,为何不去蒙城?比起这个小地方,那里厉害的人可是多了。”
旅店老板是个成熟妖艳的狐狸精,金棕色的长发如那天边的卷云,那张千娇百媚的容颜配上暴露服装下丰满漂亮的躯体,怕是有人在见到的第一眼便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最后被她给摄去了魂魄。
许是很久没见到外人了,她坐在白雾的对面,笑的满面春风。
白雾瞥了她一眼,径自喝了口热茶,却是没理面前这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
至于她口中的那个蒙城,也算得上是一线的战场。告诉他消息的人只道那城的领军十分顽固,城池虽给妖怪攻下一半,那些人类士兵却怎么也不肯撤退,双方就那样僵持了半月之久。不知道现在分出胜负了没,但是,去那里的确是不明智的。
东云在旁边的椅子上睡得正熟,也难为他半梦半醒地昏了一路,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兆头。就算去蒙城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但路途遥远,东云等不了那么久。
正在思量这些的时候,男人突然觉得胃里一痛,才反应过来方才那碗热茶大概是浇到白芷头上了,兴许刚才正是在发脾气。他搁下茶杯,趁老板没有注意时,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上腹,示意少女安静下来不要胡闹。
“真是位不好伺候的公子呢,吶,您有在听我说话吗?”
狐狸见白雾不理会她,语气里满满的抱怨,随后轻浮地伸出手想要抚摸男人的脸。但还没能碰到,就被他捉住了手腕,男人眉头一皱,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告诉我医者的住处。”
“好嘛,真是个性急的人,只可惜未免也太无趣了。”对于白雾紧紧地抓住自己手腕的手,老板只是妩媚一笑,却仍不急不躁,“这释迦城里只有一位可以称得上医生的妖怪,只是那小子性情古怪,经常不肯出面,不妨奴家为您引见一下?”
白雾知道既然老板说出这样的话,那八成便是真的了,于是顺势点了点头。
“我道公子为什么不理睬奴家,原来是奴家没说到您想听的话。”
见白雾点头,老板便咯咯笑了起来,只一个轻盈转身的瞬间,她原本被抓在白雾手中的那只手已经抽离了出来,竟像只泥鳅似的。
“既然已经说好,那我们这就上路吧。”
老板像是个小女孩似的,几步内转到旅店门口——这动作在她身上竟没有一点违和感,反倒透出些可爱——顺手给门口挂上了“休业”的牌子,便向白雾招呼道。
白雾应了一声,再度背起东云,随那狐狸老板一同走出了旅店。
医馆位于释迦城的一个隐秘的巷角,高大古老的砖墙遮蔽了阳光,让整个巷子都陷入了微妙的昏暗。脚下的青石板上有些许积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陈旧的味道。很难想象有谁会在这么一个地方开了医馆,而且是全城独一家。
老板轻车熟路地在狭小的巷子里拐来拐去,而白雾紧随其后,最后站在一扇门前。
“咦?臭小子竟然又锁门……麻烦公子稍站远些。”
老板拉着那扇看似破旧的木门的把手,转了几下,却没能打开。她细眉微挑,回头嘱咐了白雾一声,自己也退后一步,人差点撞在后面的墙上。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瞬间动若闪电,那纤长的腿一蹬一缩,便将那木门给踹了开来——从木门倒下时发出的声音来判断,那门看上去古旧,其实也颇为结实。
白雾随老板一同进了门,却见门内和门外竟像是两个空间。
谁能想到那扇古旧狭小的门内会是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医馆?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并非常见的药剂气味,那些巨大的,有着无数个抽屉的柜子里所放的,大概是制作药品的原料吧。
老板此时坐在医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正和桌后的什么人说着话。
“我说碧城儿,除了奴家和客人,又有谁会来你这小医馆?你整日的锁着门,却是在躲着谁?难不成是在躲奴家吗?”
“琳琅姐说笑了,碧城只是不喜热闹罢了,你又不是不知。”
桌后的人轻笑一句便站起身来,一道打量的目光顿时冲白雾射了过来,令人悚然。
医馆的主人是个身形纤细修长的男子,最惹人注目的是他那头翠地毫无杂色的发,然后是那张脸,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细眉,方形镜片之后的那双眼眸呈现出漂亮的浅碧色,眼角微微上挑,与其说是帅气,倒不如说显得有些阴柔。
“若是熟客,自是知道叫我出来的方法,而若是生客,这不琳琅姐你就替他们找上门来了?只可惜了那扇门。”
话是对老板说的——他的声音相比寻常男性要稍显尖锐,说是少年般的声线却又不合适——而那人却一直盯着白雾,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诡笑,让人颇不舒服。
白雾不喜欢这个人,不喜欢他打量他的表情,尤其不喜欢他的那身白色大褂。
“哦,看来比起奴家,你更喜欢那扇门呢!”
“倘若你不再乱叫我的名字,碧城会更喜欢你的。”
男子耸了耸肩,干脆的承认之后便扔下琳琅,向白雾走来。
“您就是这次的客人吧,我是碧城,释迦城里的医生。”
自称碧城的男子抓住了被白雾背着的东云的手,但白雾后退一步,便抽了出来。
“吶,碧城儿,你可不要把这位公子吓跑了哟。”
见白雾果真是对谁都一副冷淡的样子,琳琅在后面调笑了碧城一句。
“无妨,他不会走的。”男子说道,复又看向白雾,脸上的诡笑越发绽放开来,“没有意思的病人我从不治疗,但幸运的是他让我觉得很有趣。直接告诉你好了,他浑身的妖力都被人击散了,但却不是由外力而导致的结果,他的病患在内。”
他说的没错,尽管不喜欢这个人,但白雾不得不承认他的才能——仅仅只是触碰了东云的手一瞬间,他便判断出如此多的线索,不能不说医术超群。
“看来我说对了,那么,先把病人放下吧。”
碧城随手指向琳琅旁边一扇通往别的房间的门,白雾颔首,几人便进了房间。
里间并排摆放着几张床,干净的白色床单和一些诊疗仪器才让人意识到这个地方的的确确是现代,而不是穿越了千年时间的古代。
虽然碧城人看上去很不靠谱,但作为医生的技术的确高超。他试了东云的脉,然后将手覆在东云上腹,使力压了压,见其在梦中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碧城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见脸上笑意更浓。但笑到一半又记起白雾就在旁边,于是生生抑制住了笑,只是那副兴致颇浓的表情仍从他脸上透露出来,让白雾皱紧了眉头。
“该说是麻烦好还是简单好呢……”诊断过后,碧城摆出了沉思的表情,似乎是在斟酌词句似的慢慢说道,“首先妖力上的损失倒不是主要,虽然是被击散,但似乎和单纯的耗光所呈现出的疲惫没什么两样。虽说经络多少受损,但随着妖力的重新聚集,也会慢慢的好起来。这方面唯一要做的只有引导性地注入妖力,然后就可以等他的身体自己从外界吸收妖力,慢慢恢复了。”
说完之后,碧城斜看了一眼某狐狸老板,眼珠一转,似乎正算计着什么。
“比较麻烦的是内伤,他的胃里似乎有很多割裂伤。由于没有妖力,伤口愈合的慢,比较严重的甚至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还有淤血,不快些吐出来的话对伤口的恢复也没有益处。”
他说到这里,抬眼看着白雾——不知为何,白雾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之前他烧过一次了吧?他本身妖身就并不成熟,只是被人强行塑成了人身,内在与半妖无异,便不能先恢复了妖力再让他自己治疗,要靠草药才行……琳琅姐,你到二楼去找找还有没有‘冰魂’。”
“啧啧,碧城儿,你这里真是什么都有啊,奴家还以为那种明明没什么疗效,数量还格外稀少的药你这里是不会有储备的呢。”
坐在一旁无聊地就差玩自己头发的琳琅立即站了起来,听话地走出了里间。
“……该给多少报酬?”
从始至终,白雾都靠在门边的墙上默不作声,直到琳琅走了出去,顺带将门也一并关上之后,他才出声询问。
没有医生治病是不要报酬的,就算这些住在靠近前线的城市,本身只为了血与杀戮而战的激进派医生也是如此。越是珍贵的药材,他们就越是会漫天要价。
虽说冰魂在寻常时候并不见得有什么大的作用,只是在针对体内的破裂伤上有着神奇的效果。但由于生长数量太少,又不受人工栽培,所以多是将其他药物加大了数倍于冰魂的剂量当作代替品。谁又能想到东云需要用这样的药?
“报酬倒是不必,只是……”碧城这一停顿十分微妙,他看着白雾的目光显得深沉无比,让人猜不透他想做什么,“我对一件事非常感兴趣,希望你务必让我了解清楚,就权当作报酬了。”
白雾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浓,而这时,碧城突然身形一晃,整个人贴到了白雾身前。他才对上男子那双浅碧色的眼,便觉得上腹传来一股压力,他心中暗叫不好,整个人便被这股力气给撞到了墙上。
“依我看来,你的伤似乎比里面那位还要更重,不然脸色也不会如此之差了。”
胃部突然受到了打击,随即剧烈抽动起来,白雾的冷汗立即就下来了,前几天的疼痛已经折磨的他身心疲惫,碧城如此来了一下,让他一时间眼前发黑。
“果不其然,失血过多是其次,胃里的创伤更加严重……啧,你是怎么撑下来的呢?这胃,有几处几乎要破了。”碧城的话虽然字面看上去带着些怜悯,却不知他的手死死地卡住白雾的胃,似乎是想要把那可怜的器官从他的身体里给掏出来似的,“啧,让你们伤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现在就在你胃里吧?你觉得呢?我还能感觉到那小东西在动呢,嘶——”
大概是见到了稀罕事,碧城的语气颇为激动,作为妖怪的本性也渐渐败露出来,细长的分叉舌从他口中滑出,在空气中抽动出“嘶嘶”的声响。
“吶,我看得出来,像你这种大妖怪,本不该被我一下子制服的。但现在这么痛苦的样子……也难怪,毕竟是伤得那么重啊,大妖怪就是厉害,这样都……!”
碧城的语速越来越快,他的脸上充满着对未知的渴望与兴奋,但白雾怎么能任人戏弄!他忍着胃中刀割似的绞痛,眼中掠过一抹寒光,随即右脚拔地而起,整个身子都要折成两半似的,狠狠地揣在碧城那张尽显疯狂的脸上!
“碧城?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巨大的声响引起了楼上琳琅的注意,紧随着便听到外面传来高跟鞋踏击木板所发出的声音,她大概是担心下面出了什么事,才匆匆赶下来。
“……没事,琳琅姐,我不小心撞在护栏上了。”
碧城捂着左脸,手扶床边的方桌缓缓站了起来——刚才白雾那下的确是没有留手,一脚把他踹到了病房的另一侧,所以才发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还有,我刚想起来,冰魂似乎已经没存货了,不用再劳烦琳琅姐上去找了,你先回去吧,我这边还有事要做。”
男子红肿的侧脸在妖力的治愈下很快就恢复了原状,他冷静地对正在不断靠近门外的琳琅说道,若不是地上那副碎裂的眼镜,谁能想到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呢?
“你该不会是惹到那位公子,结果挨揍了吧?”琳琅一听他这比平时还要一本正经的声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支使完奴家就要赶人走,真过分。”
“……总被你看出来,我这样可不能见人,所以麻烦你回去吧。”
碧城语气里是被揭穿的羞恼和一些遗憾,然而他那双锐利的眼眸一直盯着白雾,两瓣薄唇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却尽是冷意。
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琳琅最后还是离开了,里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在干瞪眼。
白雾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汗水几乎浸透了衣服。刚才碧城那一掐十分巧妙,几乎是刚一被碰到,肚子里就迸开一阵钻心的疼,再加上刚才那一踹的角度,他觉得自己里面快要炸开了,实在是受不住才用手掌用力压住上腹。喉咙里是浓浓的锈味,他一咬牙把翻涌上来的血给咽了下去,集中精神盯着碧城的一举一动。
“……总之就如我之前所说,我对你胃里的那个小东西很感兴趣,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就顺便帮你把它抓出来,如何?”
寂静持续了一段时间,碧城才突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了起来。
“不过你不必急于回答,等下我帮里面那位排出淤血,然后把他交给琳琅照顾,你再随我去趟药乡——别那么看着我,我是个行医的,修行比你可要差得多——采些冰魂回来治他。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会问你要报酬的。”
碧城笑的一脸诡秘莫测,让白雾没法相信他的话,但他也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取了热水来,便照顾东云去了,还指了指隔壁的一张床对白雾说:“坐。”
白雾摇摇头,转身走出了里间,同时心道:最近怎么总碰到些古怪的人。
胃里疼得要命,几乎是关上门的一瞬间,男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浅吟。勉强绕出门前的长桌,便再也挨不住肚里万千刀割似的剧痛,扶着药柜缓缓跪下,不停地喘。
“白、白雾先生……你没事吧?”
白芷细小的声音从体内传来,不知为何有些发颤,只是白雾疼得狠了,没听出来。
少女现在也并不好受,早先被淋的那杯热茶早就凉了,好在白雾的胃里十分温暖,虽然白芷浑身湿漉漉的,但并不觉得太冷。然而,刚才被碧城那么一压,她立即便觉得有一股阴冷毒辣的妖气窜入了白雾体内。那妖力极其不显眼,但她只觉得浑身一冷,仿佛能看到浅绿色的气在男人胃里四窜。
白芷是没有听到碧城压低了声音说的那段话,只觉得那妖力带来的冷似乎要钻入她的骨髓,把她整个人都冻成冰块似的。
她很害怕,不由得直往后退,最后整个人都贴在白雾的胃壁上,才算暖和了过来。
然而眼前的景象更让她心寒——白雾被挤压变形的胃袋上那些可怖的伤口纷纷顶不住压力裂了开来,暗得发黑的血液从伤口中迸溅出来,甚至溅到了她的脸上。
白雾先生该要多痛苦啊!然而,她却没法为他做些什么——白芷开始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只能给白雾先生带来痛苦,却无法帮他些什么的自己。
“……芷。”
白雾疼得发白的嘴唇张了又合,最后仿佛叹息般唤了声她的名字。一听他那虚弱的声音,少女的眼泪立即就簌簌地往下掉,都是自己不好,如果不是她,像白雾先生那么高傲的妖又怎么会被折磨得如此狼狈?
“你……你能不能……尽量……别碰我的……胃……”
白雾轻声对肚里的少女说道,话里多少有些请求的意味。
这话让白芷害怕了,她立即离开了胃壁,找了个伤口较少的地方一缩着。尽管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向她求饶了,上一次是东云,但那时的她从不感到害怕,也不觉得那个一直颇有活力大叫的少年会怎么样。
但是白雾不同,他从来都是那么默默地忍耐着,不让她知晓他的痛楚,也从未请求过她什么,就算她当初那样折磨他时也没有。
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少女把头埋在臂弯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白雾这回是真的疼得狠了,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透湿,身子却不住地抖。男人脸色煞白,一双剑眉狠狠拧在一起,烙下深深的刻痕。
胃里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撕抓着那饱受折磨的器官,每一次疼痛都发自那些脆弱的伤口深处,它们那么疼,比他受过的一切伤都要疼,都要折磨他的神经。
白芷的存在像是一块尖锐的铁,她是冷的,贴在那些伤口上似乎能撕开它们的痂。或许是胃里的温度太高才造成这样的错觉,但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想减轻胃里的痛苦,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否则就算还有一丝忍耐,他也不会对她说那句话。
但还是太难受,似乎除了疼痛之外的其他感官在一瞬间都消失了似的。他双手死命按住上腹,试图压住那磨人的痛楚,然而越是按压,胃袋就越是该死的疼。
他自然明白,自己的胃再受不起这么强烈的按压了,但是……太疼了。喉咙里尽是粘腻的腥气,但却连一口血也不能吐出来。胸口很闷,仿佛那疼痛会传染似的。
白雾觉得自己快被逼地失去理智了,但他还是拼命阻止自己不再加大按压上腹的力气,否则就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男人最终虚弱地靠在药柜旁,他快没力气了,然而失去了压力的胃爆发出更加剧烈的疼痛,他眼前一片黑暗,恨不得立即疼死过去。
“那谁!我才想起来刚才下手是不是有……点……重……?”
做完了手上工作的碧城突然想起了白雾的事,急急推门跑出了里间,同时大嚷道——先前那下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并没注意手上的力道,后来也完全沉浸在结论被证实的狂喜中,把白雾是否能受得了这件事完全抛到了脑后。现在想来,就算他是多么厉害的大妖怪,在妖力只剩一半、身心疲惫的情况下怎么也是受不住自己那一记的——然而他刚跑出来就看到了倒在药柜旁的白雾。
“嘛……这个我要额外收费的。”
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错,但碧城也只是耸了耸肩,话里没半点歉意。反倒是在拉起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白雾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再度诡异地勾了起来。
“立即收费的话,似乎也不错呢,嘶——”
“尽管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如果这家伙还醒着的话,似乎大有不付给我报酬的架势呢——奇怪了,明明是折磨得他们很痛苦的小东西不是吗。”
碧城把白雾搬到另一张病床上,一边自言自语道。他看着白雾那依然满是痛苦的脸,浅碧色的瞳孔因为兴奋而缓缓收缩成楔形,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虽然是我的失策,但不得不说这家伙能晕过去真的太好了。”
他饶有兴趣地转到白雾身边,深吸几口气,让自己那因为狂喜而微颤的手恢复平静后,将其轻轻地覆在白雾的上腹。同时,他那用于洞察人体的碧色妖力瞬间注入到白雾体内,在他脆弱的胃袋中探寻着那唯一的活物。
“要不是太感兴趣,我也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碧城的妖力带着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温柔潜入白雾伤痕累累的胃袋,渐渐充斥了胃里的空间——他的妖力带着特殊的麻醉与止痛效果——直到每一寸胃壁都被轻柔地麻醉过之后,才开始试探性的捕捉那个小小的活物,却没想到这个过程十分轻松。小东西似乎根本没有反抗的想法,这让碧城倍感疑惑,同时兴趣更浓。
“……白雾先生他怎么样了?”
当碧城正打算施力将它抓出来的时候,却听白雾体内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顿——他却是没想到,能将白雾这种大妖怪折磨成这副样子的家伙,竟然是个女孩子?
“唔……现在不大好,”见白芷如此关心白雾,碧城细眉一挑,语气不免有些惊讶,“不过这难道不是你所期待的?我本以为你们是仇敌,但似乎……我猜错了?”
说话间,碧城手上微微用力,白雾在昏迷中也感受到了痛楚,嘴唇微张,没发出声来,不过随着一道绿光从他口中飞出,少女已经被碧城抓了出来。
“辛苦你了,”碧城随即收回了潜伏在白雾体内的妖力,浅碧色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在付出劳动之前,让我先欣赏一下我的小战利品吧。”
说着,尖锐的目光便寻向床边被自己妖力束缚住的少女,碧城看着倒在地上试图站起来的白芷,脸上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由于双手被牢牢地束缚住了,白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坐起来,入眼的第一个场景便是躺在病床上的白雾——这是她第三次正视这个男人,与前两次截然不同,白雾似乎是睡着了,帅气的脸上表情放松了下来,不再有欲望,不再有仇视,也不再有欲言又止和其他复杂的表情,只是那样静静的,一副柔和的模样。
“啧啧,这深情的小眼神儿。”
头皮传来一阵刺痛,她的眼中映出了一个陌生人的样子,那个人脸上带着张扬甜蜜的笑容,方形眼镜的镜片因为反光而一片花白,让人看不清他的眼。那人虽然笑着,但她却觉得很冷,就和束缚住她的这股妖力一样,阴冷的可怕。
“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有趣的故事,但我不想听,你得告诉我我所想知道的,我才考虑帮你治疗躺在床上的那两位。”
碧城用力地扯住白芷乌黑的长发,强迫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并方便他观察她那张满是惊恐的脸——这个家伙很弱,似乎也没什么戒心,刚才她一直盯着白雾,以至于连他的靠近也没有发觉。大概是个单纯的小家伙,但是这个看上去毫无害处的小女孩,到底是为何拥有那样的破坏力呢?碧城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挑起了。
“首先,依照我的判断,那两位胃里的伤口都是被利器割破的,但看样子你并没有持有类似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碧城眼中满是稚童般的好奇,然而白芷并没有看见,她所能感觉到的只是刺骨的冷,以及极大的羞耻感。妖气从男子接触她的地方迅速蔓延,像是想要知道她身上是否真的没有利器似的,一寸寸摸索遍她的全身。
一股寒意从她的尾椎蹿遍全身,她睁大了眼,对男子的恐惧变得更加深沉。虽然他这举动似乎并不带什么邪意,但她害怕极了,差点又要掉下泪来。
“的确是没有……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更加用力地扯她的头发,把她拖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吶,快点告诉我啊,嘶——”
碧城俯身靠在少女耳旁,用低哑的声音对她说道,话末吐出的信子顺带舔去了她眼角溢出的泪水,远远看去,就像情人在耳语一般。
就在这时,白芷只觉耳边一凉,头皮的拉扯感也顿时消失了。
“醒的真快啊……感觉还好吗?”
碧城轻快地躲过了那充满杀气的一击,他丢下白芷,整个人都退到了十几步之外。他带着满脸的笑意看向从病床上坐起身来的白雾,同时问候道。
“过来,芷。”
刚刚醒来的白雾脸色依然很差,他警惕地盯着碧城,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对白芷说道。少女也立即听话地跑到他的身边,就差整个人都躲到他身后去了。
“她不是你的玩具,你最好离她远点。”
“是吗?但她可是我看中的报酬,还是说为了她,就算不用我治疗也没关系吗?”
碧城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白雾答不答应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是他看准的试验品,就一定会捕捉到手。
“如果不是我替你镇痛,你现在还倒在外面疼得直打滚呢。”碧城笑的一脸幸灾乐祸,顺手指了指少女,“而若她还在你胃里,总有一天你的胃会破开个……”
话音未落,白雾便从床上窜到他的面前,用力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我说的可是实话,”就算被白雾充满怒火的眼神注视,碧城依旧笑的开怀,“你大概想象不到自己肚子里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吧?但是我知道哦,一想到那是被那边的那个小东西弄出来的伤口,我就觉得很兴奋啊,呵呵呵……哈哈哈——”
说到最后,碧城干脆放声大笑起来,他盯着白芷,浅碧色的眼眸仿佛会放光似的,但那绝不是什么善意的视线,而是像在看一个死物,一个有趣的试验品那样的目光。一想到这个,白雾心中便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气来。他将碧城甩到地上,正欲挥拳,胃里却猛然传来一阵苦涩的痛楚,疼得他说不出话来,只得弯腰捂住上腹。
“白雾先生!”
白芷担心地叫了一声,跑到白雾身边想要扶他,却被他挥手拒绝了。
“啧,麻醉的效力差不多也要过去了,”碧城轻笑一声,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白色大褂上的灰尘,“这个时候,你还能硬气地拒绝我的要求吗?”
“我会回答问题的!”白雾还没开口,少女就抢先说道,“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所以……”
“乖孩子,成交。”碧城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倒是比平常的他看起来顺眼了不少——同时又得意地看着白雾,“这可是小东西自己同意的。”
“白雾先生,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所以,至少允许我作为筹码换取你的健康吧。”
少女拉着白雾的衣角,小声却坚定地说道——明明就是因为自己,白雾先生才会变成这样……如果可以让他不再受罪,那么无论让她做什么都是应当的事吧。
白雾注视着白芷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点犹豫,但自责却是如此明显。他最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并答应了碧城的要求。
“怎么弄得倒像我成了坏人似的?”男子打趣般说道,又把白雾赶回了病床上,“我会尽量让你好起来的,因为你还要和我一起去找冰魂。”
说这话的时候白雾又瞪了他一眼,而白芷只觉得更加不安了,那个男子似乎把一切都算计地很好,只要是为了得到他所想要的情报,他会不遗余力地做其他事情。
但相对的,碧城完全不会顾及别人,似乎任何人在他的眼里,不是试验品就是可以利用的家伙,亦或是患者。这样的人,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仿佛在下一秒他就会翻脸杀死他们,然而可悲的是,白雾先生他们的命现在都在他的手上。
白芷胆怯地看着碧城手法娴熟地为白雾治疗,他脸上始终是令人琢磨不透的笑,然而她知道他的眼底是冷的,是贪婪且恶毒的。
少女心里有什么在暗中涌动,她并不想这个人过多的与白雾先生接触。但她知道现在并不是任性的时候,便垂下眼帘遮住眼中起伏的波涛,却没有看到,就在她的视线移开的瞬间,碧城向她这边扫了一眼,脸上笑意越发浓了。
白雾在碧城的辅助下将胃里那些发黑的淤血都吐了出来,整个人仿佛脱力般倒在了床上。碧城大概也是为了让自己的病人好好休息,便给他施了个术,让他沉沉睡去——不过他这暗中偷袭的小手段,大概会让白雾觉得很不爽吧。
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他才向白芷招了招手,将少女推出了里间。
“我们大概还会这样相处很长一段时间,趁现在认识一下彼此比较好,我是碧城。”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生怕吵醒了里面的人似的,连再对白芷说话时都放轻了语气,仿佛一时没从先前认真的环境中摆脱出来——碧城这家伙也不能不说是奇人一个,似乎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会变得正常一些。
“……我是白芷。”
少女小声地回答道,看着碧城挑起桌上的磨砂茶壶,倒了两杯凉透的茶搁在桌上。
“白芷、白雾……名字倒是般配,”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不知想到什么,又笑出声来。少女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退开几步,却又被他追问,“这茶你喝吗?”
她摇摇头,不懂这人到底是要做什么。见白芷拒绝,碧城便自顾自地喝了口茶。
“那么,还是之前的那个问题,你到底是怎么给他们造成的割伤?”
“也没有特别怎么……”虽然不想要回想当时的场景,但白芷还是费力地回忆她陷入混乱时的感觉,“我用手指……接触到它们的时候,就……”
话没说完,白芷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抬头看向碧城,男子也正用打量的目光盯着她。不同的是,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一微小的变化却让气氛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少女觉得很冷,不住地向后退去,却猛地撞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怕什么,”他发出一声冷笑,双手撑在桌子上,将她困在狭小的范围,“那位白雾大妖似乎执意要护着你,尽管你好像是个人类,但我也不敢就这么杀了你。”
“你是怎么……”
“修成人形的妖怪,无论看起来多小,都不会是三百年以下的年龄了,不可能连自己的爪都不会用。还有另一点——”
男子吐了吐舌头,嘴边的弧度再度勾了起来——又来了,那种窥探的目光。
“你没有妖气,”他凑在白芷颈边深深的吸了口气,“你有的只是令我感到饥饿的味道,我相信那并不是什么属于美食的味道,而是……危险的陷阱。”
“……或许是吧,但你也不能称我为人类。”
白芷眼神一暗,用力推开了碧城——尽管她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成功。
“哦,当然了,你是个神奇的小东西。”碧城深以为然地说道,“尽管你的味道让我觉得饥饿难耐,但我有理由相信,如果我把你吃进肚子里,那么你会在第一时间捅破我的肚子——显然,没有人类能做到这一点。”
是的,你能做到。一瞬间,白芷仿佛又听到脑海里冒出了另一个声音。
“我不在乎你是个什么东西,又是因为什么而被制造出来,不过你最好让你家那位盯紧了你自己,否则我怕我还没研究透你,就先把你给肢解了。”
白芷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开始觉得这妖怪多半是个疯子……不,或许没有一开始就这么定义碧城是她的错。
对话到此就告一段落,因为碧城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又走进了里间。
你难道不想杀了他吗?白芷愣愣地看着男子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门后,突然,脑海里那个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那么清晰,让她再不能忽视。
妖怪都是这样,因为你的弱小而以恐吓你为乐,对你恶言相向甚至做更多事,你不觉得那家伙很过分吗?从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她应该立即驱散脑内的这个声音,但这一次,她还是不由地被她所说的内容吸引了。
不想看到那张琢磨不透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吗?不想听他用那可怕的声线发出求饶的声音吗?你曾经不是那么做的吗?你不是……乐在其中吗?
白芷猛然惊醒,她惊恐地抱住了头,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个声音。
她乐在其中吗?那种曾经伤害了白雾先生的事……怎么可能会感到快乐呢!明明已经决定不听她的话了,但为什么还是会感到茫然失措呢?
因为你的命运就是如此啊,不依此而行的话,永远都会感到彷徨。
不……并不是的,她不是为了什么而活的,就算是的话,那也是为了……白雾先生!少女把自己缩在桌子下,仿佛要催眠自己般一遍遍想着……
接下来的几天白芷经常看到碧城在医馆里窜来窜去的身影,先是死打蛮缠地把琳琅拖来给东云注入妖力,又是调制各种药材。或许是因为太忙了,这几天碧城都没怎么搭理白芷,这倒是让少女松了口气。
虽然有时碧城也会使唤她去帮忙取药材或者工具,但更多时间她还是无所事事地坐在白雾的病床旁——虽然他说自己已经没事了,但还是被碧城用两根指头压住胃部,硬是给戳回了床上。
虽然白芷也有跳起来反对他这样反复折腾白雾伤口的行为,但碧城依旧我行我素。
时间就在这样的平淡中匆匆度过,转眼已过了十日,连白雾的妖力都恢复了八成。若说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始终昏睡不醒的东云了。
“这孩子似乎陷入了类似冬眠的状态,”在碧城百思不得其解的追问下,琳琅才慢悠悠地说道,“大概是这次的受伤让他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突破了修炼上的瓶颈,待瓶颈突破,他大概就能醒来活蹦乱跳了。”
“这样啊,我只道他妖力不济才陷入昏迷,以为等妖力逐渐恢复就能醒来,没想到这小子倒是好运气,这下,那具借外力塑成的人形也得以稳定下来了。”
“碧城儿,奴家还以为你只摸脉就能判断出他是何种状况了,结果却不是吗?”
见一向对自己医术颇有自信的碧城这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琳琅也忍不住出口戏弄他。后者耸了耸肩,虽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脸上还是掠过一抹窘迫。
“不过,既然东云的情况稳定下来了,我们也可以上路找冰魂了。”
当天晚上,碧城对白雾说道——这也是他不惜多费时间同时给两人治疗的原因,一旦比较严重的东云稳定下来,那么白雾也差不多恢复了,他们就能立即上路。
“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还劳烦琳琅姐替我照看一下了。”
“好哇!碧城儿,你这是拉奴家来就不打算让奴家走了?什么活儿都要丢给奴家。”
琳琅立即笑骂道,由于她和东云都是狐妖,彼此间妖力不会太过排斥,于是碧城就硬把她拉来照顾东云。最开始的几日更是没日没夜地给东云疏导妖力,连觉都没怎么睡。现在照顾人的工作正要告一段落,碧城却把医馆都一股脑的扔给了她,至于东云,那还是要日夜照顾着。少女心里暗道,多亏琳琅是个好脾气,和碧城又熟稔,否则换了谁都非得翻脸不可吧?
“若不是琳琅姐,我还不放心把这地儿交给别人呢。”
碧城很回答道,他似乎对应对这种事非常擅长,一两句话就夸得琳琅笑容满面,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费心费力的差事。
“你这张嘴可真甜,那好,奴家就代你们照顾这两个小家伙了。”
“我要跟着白雾先生。”
白芷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她抓着白雾的衣袖,仿佛怕白雾丢下她跑了似的。
“这小东西倒是依赖你,这么些天也没见她离开过你半步。”碧城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头,调笑道,“你要是想跟着我们走的话,我倒是热烈欢迎……”
“不行,”然而白雾打断了他的话,同时将碧城的手从白芷头顶拍走,把自己的大手覆了上去,“芷,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但是……”
“前线没你想象的那么和平,那里不是你任性我就可以带你去的地方,留在这里。”
白雾的语气很平和,没有一丝即将上前线的紧张感,但他也非常认真。白芷盯着他未被银发遮住的右眼,很久之后,才受了委屈似的咬了咬下唇,点头答应了。
“乖孩子。”
男人又揉了揉少女的头发,然后顺手用妖力凝成个球形,向站在一旁酸的直咧嘴的碧城扔过去,结果当然是被轻松避开了。
“你倒是为小东西着想,依我看,她就算到了前线也不见得会怎么样,”碧城索性从白芷身边跑开,免得白雾瞪着他,“反正你都会护着她。”
当第二天清早,白芷醒过来的时候,白雾和碧城二人已经不在医馆里了。
她躺在白雾曾经躺着的病床上,而不是如前夜入睡时那样趴在他的床边。少女鼻尖似乎尤萦绕着他清冷的气味,她盯着花白的天墙许久,看得眼睛发酸,她眨了眨眼,有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他最终是抛下她走了,连声道别也没有。
白芷转过头,看到琳琅坐在东云的床边,用湿布擦拭少年稍显稚嫩的面庞,女子似乎正在想什么,直直的盯着东云,连白芷已经坐起身来也没有发现。琳琅一双凤目中似是有化不开的愁云,和平时那个从头媚到尾的她简直是天壤之别。
“琳琅姐,白雾先生和碧城他们……”
“哦,他们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走了,怎么,没见到那位公子,觉得很失望吗?”
听到白芷的声音,琳琅转过身来回答的时候又是一脸和善的笑意,只是能看得出她眼角泛红——大概晚上又没怎么好好睡过吧。
“嗯……”少女因为被人看出了心中所想,而有些窘迫地笑了笑,复又低下了头,“我不喜欢只能在这里等着他……”
“奴家也不喜欢等待,”琳琅转过身来,托着腮和少女聊起天来,“但现在的你,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罢。那位公子是位顶厉害的大妖怪,你就不必担心他了。”
“前线是怎么样的呢?我听说人类和妖怪在打仗,但是不知……”
“我们对人类积怨已久了,这矛盾一旦爆发,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只会不断扩大,而不会有结束——除非一方向另一方臣服,或者完全灭亡。”
琳琅见她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也乐得给她讲解——她挺喜欢白芷,少女的眼睛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单纯,让人一眼就能够看穿,所以尽管最初见面的时候她浑身都血淋淋的,但她判断她不是什么讨厌的家伙,顺带找了件衣服给她换上。碧城也没给琳琅解释少女是从何而来,她就只把她当作是跟随着白雾的什么小精灵。
“虽然现在我们占着优势——前些天听说药乡的防线快被攻破了,那两个人去的也真是时候——但是,意味退缩并不是人类的风格。他们很顽强,也很疯狂,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展开反攻……仇恨永远不会结束……”
琳琅叹了口气,今天的她和往常都不太一样。或许是两个男人都离开了,面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少女,便不由得将压在心底的情绪都暴露了出来吧。
白芷似懂非懂地看着琳琅,对于她来说,只要跟随白雾的脚步就可以了,但从琳琅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那像是哀伤,但又比哀伤要悲戚数倍。
“……你还什么都不懂呢,不过这样也好,若能一直天真无邪,也是一种幸运呢。”
看到白芷那副表情,琳琅再度笑了起来,她恶作剧似的弄乱了少女的头发,然后在她发作之前离开了里间,给他们做饭去了。
白芷懊恼地发出毫无意义的叫声,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总是喜欢玩弄她的头发,每次都要让她废好大的力气才能整理过来。
等白芷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外面已经传来了锅铲碰撞的声音,隐隐还传来一个温柔的旋律——是琳琅很喜欢在做什么事的时候哼着的一首歌。
她似乎已经从刚才的失落中脱离了出来,但白芷现在知道,那不过是她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强颜欢笑吧,或许,平时她的笑容便是伪装出来的,只是很难被发现。
或许,所有人都是这样,装作轻松或者平静的样子,将所有伤痛都压在心底。
白芷觉得她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但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白雾,他也是那样,将所有的痛苦都压住不说,那副平淡的外表之下,是藏了多么深的伤口呢?
就没有自己能做的事情吗?像这样因为没法帮上忙而被丢下这种事……实在是太令人难受了。少女揪着胸前艳红的衣衫——琳琅的衣服总是些炫目的颜色——觉得胸口溢出的苦闷绵延不绝,她不愿这样无力地等待着,一定能改变什么的。
想了一阵子,白芷从床上蹦了下来,光着两只小脚丫跑出里间,钻进厨房里。
“琳琅姐——能不能请你教我格斗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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