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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醒来了，醒时入眼的，依旧是沉睡过去前所见的龙腹。
肌肉蜷曲的声音真实地回荡在耳边。
龙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苏醒，于是他的胃壁剧烈的收缩，将我从食道挤压了出来。
龙用舌托着我探出了口腔，将我轻轻地放下，放在高大树木间、相缠绕的藤蔓所编织出的摇篮里。
藤蔓将我勉强兜住，但下坠的下坠的力道还是有些大，扯松了藤条，又压弯了树枝，似乎有要坠落的样子。
龙见了，吓得赶紧把两只宽阔的龙爪拖在我的身下，直到我稳住了身子也没有移开。
已经是夜里，月朗星稀，轻柔的月光映照在水里，水波荡漾在龙的眸子里，龙的目光汇聚到我的眼瞳里。
那一副，焦急、慌乱又关切的样子。
即使我告诉自己，自己是看错了，书上说的龙不是这样的，龙强大而危险，不可与之靠近，不可与之直视。
但我还是不由得融化在龙稍有急促的呼吸里，紧张不已的注视下。
我能感受到，在我十三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谁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过我。
或许书里说得不对，一个想法掠过了脑海。
“感觉好一点了吗？”龙轻声询问到。
“嗯，好多了。”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那些来自人类的，无心或有意的恶意一直在不可抵挡地，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的思绪。当我承认自己是祭品的一刻起，对人类的仇恨便已彻入骨髓。
这恨意现在仍存，但龙没有杀死我，我至少还没有沦落到被迫为这些自私的家伙献出生命的地步。
听上去稍稍不那么执念了，对么？
“我想，你一定非常介意我称呼你为人类。”龙说道，“所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霍伊。”我回答龙。
很奇妙的感觉，龙将我所有警惕的盔甲行云流水的剥开，当我回过神时我竟对龙已经抱有一种情感，“那你呢？我该称呼你为龙吗？”
“可以。”龙停顿了一下，“你也可以叫我瓦伊凡。”
……
这片山谷是瓦伊凡的封印之地。
“我没法离开这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将我困在了这片地界。”龙每次提到这件事，总会长长地叹气，那股温热的鼻息一直吹拂到我身旁，携带着一股深深的悲伤，或许是在怀念能四处自游（搞破坏）的日子。
龙带我来到这山川中的一块洼地，龙猜测封印的力量与这里有关。我走了进去，龙可能受到影响，没有跟上来，我说我自己去看看，他同意了，叮嘱我要多多小心。
来到洼地中心，有一个巨大的法坛，上面刻着怪异的纹路，似乎有发出微弱的红色微光。一直，一直到中间有一个深坑，我试图向里面望，却是一片昏黑，只听见龙在叫我，“霍伊！你怎么样了？”
那坑很深，很黑，什么都看不到，但给人以一种极怪异的感受，就像下面有什么东西似的。
我没有办法望到坑底，于是就只好顺应着龙的呼唤，回到了他的身边，“我没事。”我笑着告诉龙。
龙盯着我看，看得有些出神……我又由此不自觉地想到，每次涉及到他封印的事，他总是容易看着我的脸走神。
“里面都有什么？”龙问我道。
这问题叫我感到奇怪，洼地空旷，法坛也很显眼，从龙的视角是能轻松地尽收眼底的。
“有一个法坛。”我回答龙。
龙听了瞪大了眼睛，可我却不能感受到他的惊讶，这表情似乎在表达别的情感。
“还有吗？”龙追问道。
“……没有了。”我没有把坑的事情告诉他，他也没有追问。
我们于是就回去了，回到了巢穴，可不知出于什么怪异的氛围，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沉默一直持续到了深夜，龙又偷偷窜到我的藤床边，把舌头缠到了我的身上，打算把我吞吃进肚子里，他说那股饱腹感的舒适能缓解封印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
我沉默，没有拒绝，上次被龙吃掉，柔软的腹肉和咕噜噜的肠鸣倒也不失为一种印象深刻的体验，即便会在梦中被胡乱挤压的胃肌弄醒，但龙胃里低氧、温暖又湿润的环境确实比风中摇曳的藤床更让人上瘾……
龙吞的时候有些犹豫。等我落到了胃里以后，他也好久都没有睡着。
大约又过了好一会，从喉咙处才传来龙的声音，是关于洼地的事，龙终于坦白告诉我：洼地有一道我看不见的屏障，将他隔离在外面，靠近不得，窥视不得，也破坏不得。
强大如龙，居然还会遇到这样的事。
龙似乎在解释什么，我似乎也不知在别扭什么，但龙的语气实在诚恳，就仿佛犯了什么不得了的错误一样，声音里的软腔叫我也心软。
我趴在龙的胃壁上，“我不怪你。”我告诉他，声音轻轻地，随着肌肉的颤动传播开去，好一会，龙紧绷的腹肉才终于松弛下来。
“你能……破坏掉它吗？那个法坛。”龙询问到，询问得小心翼翼。
“不行……法坛是石头做的，规模很大，我……破坏不了。”我说的是实话。
龙又长长地他了一口气，不再继续追问。
“龙？”我叫他。
“怎么了？”龙问我。
“你在落入这里之前，你都在做什么？”我问。
“我之前在做什么……”龙重复我的问题，话似乎有些卡壳。
“人类很害怕你。”我继续延续话题，“以至于他们为不能离开山谷的你送来祭品。”
“……”龙还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我和人类打过架，波及到了周围……或许是因为这个吧。”
根据书本的记述，这个波及周围，可能是指龙的吐息从天而降，不小心烧光了某个城邦。
我无语，但心怀一丝小欣喜，龙不是恶劣的以摧毁为乐的家伙。我不是为人类同情，而是为龙高兴，由衷的高兴。
……
我与龙一起生活的日子，大约有一年多了。
起初我还尽量和龙保持着些距离，但这龙却过于亲近，时不时地往我身边粘糊，做些与龙这个字完全背道而驰的事，这简直叫人没法想象的。
这山谷鸟语花香，鱼鲜果美，到不算是什么苦日子，只是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被龙的活蹦乱跳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在我没有发现的时候，龙变得越来越没精神。
那法坛的力量超出了我的想象，或许也超出了龙的想象，它一点一点在剥夺龙的体力。
起初的那些日子里，龙还跟打了鸡血一样，有事没事就叼着我冲进天空，在云海里翻腾，用火焰在天上排布出奇异的形状，夸耀他其实并不丰富的想象力；有时又装成恐怖的恶龙去吓唬不小心走进山谷里迷路的人，在人慌不择路地逃跑后跟我吹嘘他骇人的威严；有时会在水里捣鼓了半天，吃了一嘴泥才抓到几条鱼，就来和我传授他高超的狩猎技巧……
“书里都是骗人的，这家伙根本就是个自来熟，人来疯。”
但我的心里依然暗藏着一种一样的感受，一股违和的情感……或许是因为从未感受过关心，突然从龙这里得到了倚靠就开始自轻自贱，我这样告诉自己，我努力地将这样的知觉摒弃出脑海。
明明用心编了藤床，龙又觉得夜里会冷，竟就拆了藤床让我呆在他胃里睡觉；明明是条火龙，完全不会抓鱼，却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亲自下河……
我怎么能再觉得龙有什么不对劲呢？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龙没有再飞入过云层，不再耀武扬威，只是随处地找平坦的草地趴着，一副慵懒的样子。似乎从未减少的就是那喜欢把我吞进肚子里的爱好。
我以为这家伙终于是疯够了，终于肯安静了。
但是，今天龙已经整整一天没有醒过来了，他就像提前知道了一样，前一天晚上没有提出过要吞下我的请求。只是用躯体将我环绕在中间，让我倚靠在他的小肚子上。
现在即使我就站在龙的嘴边上，好久，他也没有再突然醒过来用舌把我卷进口中，一边舔舐我的脸，一边自豪地说，“骗到你啦。”
我真真切切地在担心这条疯龙，担心的害怕，担心的要哭了，眼泪完全脱离的脑的控制，自顾自润湿了眼眶。
它在我心里长久的埋藏的忧虑终于在此刻淋漓的显现，我终于能猜想到龙平日承受的由封印带给他的痛苦的冰山一角了。
我没法破坏法坛……那我能让法坛带走龙吗？
我不能。
我再一次来到了这片山洼，金色的护罩竟已浓厚得我都清晰可见，法坛上耀眼的红光，每一次闪烁都在告诉我这有多么可怕。
但我还是站在了那座深坑面前，我深深地明白这是我最后的救起龙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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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7 00: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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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5 21:5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