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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8 18:4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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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中了什么毒一般,思绪变得混乱起来,整个世界被赤红色所压盖,头脑里只剩下“吃掉她”这三个字在不断尖啸。发生什么了?自己,仿佛被控制了一般。
待到白雾回过神来,四周已经是一片寂静。肩膀上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流血,同时让他心中一沉的是,少女也不见了踪影。
无法抑制的……饥饿感?白雾觉得自己开始头痛了,现在如果谁跟他说那个少女是人类的话,他绝对不会相信。
白雾伸手覆在自己的上腹,没有任何动静,但也不影响他的推测。
那家伙难道是寄宿在妖怪肚子里的蠕虫妖怪?他为这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冷哼了一声,然而心中却也觉得焦躁不安。
说实话,他的妖力已经近乎耗尽,况且,由于失血太多,已经连意识也很难维持——这大概也正是他会压制不住从少女身上传来的诱惑气息的原因——这个时候,再想从自己身体里把那少女拽出来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如果就那么把她留在自己的胃里,恐怕……男人少有地感到背后一阵发毛。
“……白雾……哥……”
然而没有时间留给他思考对策,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东云似乎恢复了意识。
“醒了吗?”转过身去的白雾依旧是平时那副冷静而令人安心的表情,他决定无论如何先要让东云安心才是,“已经没事了……”
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原因是在听到没事了这句之后,东云立即闭上了眼睛,随后身边传来了小小的呼声——他也是相当的累了。
“……总之,先离开到别的地方再说。”
白雾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俯身拎起东云的领子将他扛在背后,步伐缓慢且有些摇晃地,渐渐地离开了这片树丛。
到底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无论是在森林中艰难行走的白雾,是陷入近乎昏迷的梦境中的东云,还是在男人胃袋里默不作声的少女,此刻没有人会知道……
菱香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躲在道路旁的树后,静静的观察着道路正中所散发出的诡异气场——几只妖怪正在……对持着?
菱香所居住的地方是有着“药乡”之名,闻名远近的城市,由于城后环山,有很多珍贵的药材资源,所以医疗水平非常发达。加之药乡的商路四通八达,使得这里制出的珍惜药物享有很高的声名。
但是,正因为如此,当战争开始的时候,这座城市的地位就变得非常尴尬。一方面人类想尽办法保护它,让它制作出更多的药材方便己用;另一方面,妖怪也非常积极地来袭击药乡,想要将这里的资源占为己有,同时断了人类的一条后路。
药乡将近被攻破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城里开始出现妖怪,虽然还不至于被破门而入,但眼下的情况绝不容乐观。
今天是由于菱香的母亲生病,她迫不得已才出城采药——药乡几乎人人都有一手制药的技术——没想到在后山竟然也碰到了妖怪。
然而正当她仓皇逃跑的时候,却不知从那里杀出一个身影,拦住了那些妖怪。
她连忙躲到了树后,但定睛一看,那个拦住了妖怪的,却赫然也是一只妖怪!
“豺妖吗?啧,那个小鬼可是我们先发现的猎物!识趣的话就让开!”
追逐菱香的妖怪是三只还未修炼到家的螳螂,顶着一副半人半螳螂的模样,是不敢到正门攻城,只敢绕道后山猎取像菱香这样孤身一人,且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的人类的胆小鬼。在见到阻拦自己的妖怪只有一人之后,他们也壮着胆子大声喊道,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不知豺妖是不是来抢自己猎物的。
“这个小鬼现在是我的猎物,你们也知道的吧,昆虫与哺乳动物的实力差距,以及……”人形豺妖蔑视地看着眼前的三只昆虫,边说着话,边伸出长长的舌头,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修炼不到家的半妖与完全修成人形的我的差距。”
“可恶!居然恐吓我们……太不要脸了!”
被豺妖这幅说辞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的螳螂们发出尖锐的声音,三只虫面妖怪互相对视,又躲到一旁去窃窃私语了一番。
“喂,哺乳纲的妖怪真的不好惹啊,凭我们几个半吊子真的没关系吗……逃吧?”
“不要乱说,那个家伙的耳朵和尾巴不也露在外面吗?论先天我们可能要输,但论修炼程度上,我们也没差他那么多啊!”
“说的也是啊……快看快看,那家伙的脖子上……好大的一道伤口。”
“难道是那家伙在前线上受了伤,实力大减,然后跑到这里来吓唬小妖怪?”
三只虫瞅着豺妖脖颈上一道浅色的疤痕,越发的肯定了刚才推测出来的想法。
“想好了没有?”这时,豺妖也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如果没有的话,我顺手杀死你们也没关系……不过像你们这种杂碎野怪,连内丹也没结出来吧?”
“你、你才是……说的那么厉害,其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话音未落,螳螂的头颅便脱离了身体,他的脸上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但已经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啧,杂碎就是杂碎啊,半妖与妖的差距已经够你们死个几十次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
被突然站在面前的某豺妖吓到的另外两只螳螂妖发出了惨叫,并飞快地逃走了。
“所以说,早点跑就好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唔……”
豺妖叹息般自言自语道,随后眉头一皱,转身向菱香的方向看去。
女孩心中一惊,但刚才豺妖击杀虫妖的场景已经让她吓软了腿,已经逃不掉了。
难道自己还是逃不掉被吃掉的命运吗……菱香心中十分惶恐,她看着那个身材高大的豺妖缓步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喂,你没事吧?”
一只温暖的大手压在菱香的头上,随之传来的是一个有些僵硬的声音,女孩惊讶地抬起头来,却看到那个足足高她两个头左右的豺妖站在面前。
“啊……嗯!那个……那个……”
人生头一次与妖怪接触的菱香此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方面由于一直以来的认知而害怕着妖怪,一方面因为豺妖这样奇怪的举动而感到好奇的人类小女孩彻底迷茫了,只能眨着眼注视豺妖。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呢。”
菱香睁大了眼睛,刚才,她听到了一个没有听过的,女子的声音。然而就算她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到任何属于女性的身影,反倒是豺妖的脸色微微一变。
“不说话啊……你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了吗,妖怪先生?”
“……我可什么都没做,如你所听到的,我都尽量用温和的方式解决了。”
豺妖与不知在哪里女子对话道,声音莫名的有些发颤,听起来像是害怕那个女子。
“那样就最好……小妹妹,我知道你有些疑问,但是至少现在你可以不用害怕这位妖怪先生。”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女子再度和菱香说起话来,虽然觉得有些惊奇,但对于女子温和的声音,女孩并不觉得可怕,“但是啊,如果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你可以立即叫出来让我知道哦。”
“嗯、嗯,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女子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豺妖在女子说的这短短几句话里脸色变了数次,但现在最让菱香好奇的是,她似乎觉得女子的声音正是从面前的豺妖身上传来的!
“毕竟,看不到的话,还是多少有些麻烦的呢……”
随后,女子用这句颇为意味深长的话结束了闲谈。
药乡的人在缓慢而有序地离开这座城市,离开他们赖以生存的故乡。
那个看不见的女子对菱香说了很多她不理解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就晕晕乎乎地带着豺妖进了城,去见了一个几星期前匆匆地从别的城市赶过来的,整个人看上去都干巴巴的老者。
老者并不害怕豺妖,反倒是将他带到了城中的研究室,同时给了菱香一袋子干花,仿佛是为了奖励她似的。
但就在隔天,所有人都要离开这座城市的消息就被传播开来。不论人们的意愿,强制性的命令他们从这个自他们祖宗辈就居住在这里的城市中离开。
“一切都是为了对付那些妖怪,为了人类。”
胁迫他们的人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些话,将这里的住民们,将那些老人、小孩一同从城里赶出去,然而他们自己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我们?我们要留在这里啊,‘那个计划’施行之前,还是要有人守护这个城市的……没关系,是为了人类献身,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菱香认识的士兵哥哥悄悄对她说道,紧接着就被其他人厉声叫走了。
是吗,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菱香抱着放行李的箱子,一步一缓地向城外走去——只有她一人,因为就在当天晚上,生病的母亲突然发起了高烧,去世了。医生说她的病潜伏了多年,终于爆发出来时已经没救了。
女孩心情低落地小步行进,这时城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除了还在前线的士兵,那些不知道在哪里跑来跑去的实验人员之外,已经……
菱香突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那只豺妖?
强烈的好奇感立即占据了她的心,趁四下无人,她便扔掉行李,悄不作声的跟了上去。她实在想知道,为什么一只妖怪可以跑到人类的城市里——虽然那是她自己带进来的——以及,那个神秘的女子到底躲在哪里。
“我说,你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吧?好歹我这么合作,就算为了证明什么的……”
豺妖根据腹中人的指示进入到了药乡的数个实验室中的一个,虽然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但他的胃中还是不断地抽搐。其实从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就是这样了,折磨几乎未曾停止,此时就算那个人毫不动弹,他都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到吃力。
“况且,你的本事,他们不都是知道的吗?只是听到你的声音就足够了吧?”
“没有亲眼证实过的全部都是假的,正是因为这份谨慎,人类才活到现在啊。”
女子悠然自得的口气实在让豺妖不爽,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和女子有任何的交集,但那终究不过妄想罢了。
他和女子的相遇是在输给那只白狼之后,他带着重伤倒在了护城河边,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被谁移到了林子里,而且身上的伤口也已经被很好的处理过了。
她并没有藏的太久,当发现他已经醒来之后,她便发出了声音——从他的肚子里。
接下来,女子并没有解释太多事情,那段回忆他真想把它们从头脑里全部删除。但那是不可能的,那种恐惧,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甚至更胜之前被白狼撕裂的伤口所造成的痛苦。他简直想把自己的肚子剖开,将胃袋狠狠地丢在地上。
真是可笑,在那不久之前,他还嘲笑过白狼肚痛的毛病,但这种可怕的痛楚立即就降临到他的身上,毫无依据,突如其来。
他几乎被女子折磨得半死,就算疼的晕了过去,也依旧会被她用各种方法“叫醒”。
说实在的,他并不是什么有骨气的妖怪,吓唬闯进领地的妖怪、虐杀弱小的人类……或许这些他都会做,也都乐此不疲,但要是真的碰到了危及性命的情况,无论如何他都会退缩。他不想死,但如果继续任女子肆意下去,他一定会死的。
他讨饶过很多很多次,尽管到了后来他完全失去了讨饶的力气。但是女子并没有停止,她仿佛永动机一般施与他无比的痛苦,却没有说出理由,甚至任何条件。
“如果不想痛苦的话,就听从我的话吧。”
在那之后过了很多天——或许是一天、一周、一月甚至一亿年,他甚至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觉得每一秒都像一万年那样漫长——她终于再度开口,也终于向他提出了一个条件,一个,涵盖了无数条件的条件。
没法拒绝,因为如果拒绝,那么下场就是死,他确切的知道这一点。那个女子也是如此,这便是她惯用的手段,将自己想控制的人逼至死角,从而让他们无法拒绝她提出的条件。真是可怕,她甚至不愿多费些口舌,而直接施暴。于是情况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他变成了肚子里那个不知是人还是什么东西的女子的仆人。
他仿佛遇上了一个梦魇,但很无奈的,他没法摆脱她。
“在想什么?”女子的声音在豺妖耳边炸开,那仿佛漫不经心的口气却让他心中一惊,“在抱怨吗?像是……‘明明都听你的话了,却还是不得安宁’之类的?”
“额……不,我怎么敢。”
豺妖的冷汗立即就下来了,他怎么忘了腹中的女子是多么反复无常的人!他讪笑了两声,匆忙否认——然而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索性在话里带了几分嘲讽。
“……真是幼稚,”女子轻轻的笑了,豺妖感觉到她的手覆上自己胃壁时所产生的战栗,“恶意的话会更加激怒别人,从而给自己造成更大的伤害。”
女子站在赤红的肉袋中,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抚过面前那处粘腻的肉块,刻意在那上面的伤口处驻留,直至它开始不住地颤抖,再将手指移向别处。
“就如同你答应我的那样,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去做,不许质疑也不可以拒绝,否则我就会杀了你——尽管这是早晚要做的事。”
她缓缓抓紧了手上的软肉,将它们一点点地扯开,然后慢慢拧成奇怪的形状。
豺妖发出难过的呻吟声,满足感自她的心底溢了出来,尽管不能体会虐杀的欢愉,但姑且就凭这个来让自己变得稍微满足一些吧。
“就是说……无论怎么努力也是要被你杀死咯?”
豺妖猛地扶住了身旁的墙壁,这才没让自己直接倒下去——好在女子让他来的这个地方似乎是已经废弃的实验室,所以不用担心被奇怪的人看到……
“大体就是这样,但是,如果你还抱有‘只要拖延时间,到时候一定会有办法得救的吧’,这样的想法的话,还是早点放弃的好。”
“唔……呃啊啊……”
觉得胃中拉扯感越发强烈,女子过去所造成的伤口似乎都要被牵连着扯开了似的,豺妖毫不压抑地呻吟着,因为他很明白,越是痛苦的声音便越能让女子满足。
“你……呼呼……你对每个人……都说这么多吗……?”
“……是的,每个人。”答案并没有太过惊人,因为女子的想法根本无法用正常的方法去揣测,“但是你们每个都不会违抗我,因为你们每一个妖怪都知道,在死之前会承担如何的痛苦,所以才拼命地配合我,配合人类,做一个可耻的叛徒。”
女子笑意满满的句子里多少带着些疯狂,不言而喻的是,那些被她钻到肚子里却不愿配合的妖怪,早就成了她手下的亡魂。
“妖怪,本来就该这么低贱卑微地活着啊,哪怕一秒也好,在人类的掌控之下活着,难道不可以吗?到最后,胜者还会是我们,真是愚蠢至极……”
女子一人喃喃自语道,她看着面前的胃壁所呈现出的漂亮颜色,心情愈发愉快,没错,就这样痛苦吧。她缓步上前,纤细的手指在饱满的软肉上轻盈地划过,它便立即破开,暗红的淤血缓慢地渗了出来,随后是新鲜的血。
“好了,玩乐时间结束,给我振作起来,还有东西要你去拿。”
她嘴上一边说着,一边拥紧面前破开的血肉,赤红的腥汁溅到她的脸上、身上,漂亮的脸蛋沾满了血污,至于那身白色的大褂则早就被血染得一塌糊涂。
真可惜,现在还不是杀死他的机会。女子埋头在那道伤口中,周围的软肉被她粗暴的举动蹂躏地不停颤抖,然而过了许久,她才稍微抬起头来,长吁一口气。
“希望这次的这个家伙,能被我‘使用’地久一点啊……”
女子伸出舌头舔了舔手上的血,缓缓睁开的那双眼睛赫然也是血一般的赤色……
他似乎在找些什么,菱香躲在某个房间的门外,而门里的豺妖正在实验架上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容器中翻找。
虽然是一只妖怪,但是,现在却是人类阵营的同伴,因为,似乎有一个“人类”正在他的身体里。菱香对于女子和豺妖的对话听得不是很明白,但这并不阻碍她猜出事情的大概是什么。
很可怕……虽然女子可能没有意识到,就算意识到了也不会在意,但是当菱香看到那只豺妖吐出一口鲜血的模样,实在是把她吓坏了。
这和在战场上受伤的那些人所流的血不同,伤口不会被治疗,豺妖也不会就这么死去,只是被身体里的什么人指使着做出许多违反原则的事。
孩童纯粹的世界观无法接受这等残忍的事情,她吓软了腿,一下子坐倒在地,听到声音的豺妖随即向她的方向看来。
他看上去似乎没有太过惊讶,菱香正想着是不是要说点什么,但只见豺妖手指一屈,菱香只来得及看到一道浅褐色的光芒向自己飞来,随后耳边便响起了声音。
【不要出声。】
那赫然便是豺妖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怯怯地看着对面一脸纠结的豺妖——他没有在说话,然而菱香也确实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声音仿佛直接从她的头脑中响起似的,但是她年龄尚幼,一时没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事。
【你似乎听到了很多事,或许我一开始就该把你赶走。尽管我还是更想直接杀了你……嘛,虽然想这么说,但要是真的那么做的话,估计我会死得很惨。】
豺狼脸上真切的遗憾让菱香再度确认,这家伙的确是一只可怕的妖魔,尽管被锁链禁锢,但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不过,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如果被人发现的话,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豺妖眯起眼睛,【你快点走吧,不要发出声音。】
他最后说了一句,便不再理菱香,继续去找那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不能理解……很多内容都不能理解,但是,唯一知道的事情是……
菱香最后看了一眼不再注意她的豺妖,一路小跑着向实验室的门外跑去……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妖怪先生?”
几乎是那个女孩的气息从实验室里消失的一刹那间,女子询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说来奇怪,明明感觉上那么憎恨妖怪的女子,在与他说话的时候却始终带着敬语,大概是习惯所致吧——豺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然而仍十分沉着。
“什么都没有。”
他这么回应道,放走了那个女孩的事如果让女子知道的话,不知后者会做出什么反应,但他并不觉得她会有什么好的反应,所以说谎道。
“什么都没有啊……是吗?”
“找到了,浅绿色的,标签被全部涂黑的药是吧?”
女子的话让豺妖浑身一抖,不知道她是否是猜出了什么端倪,所幸这时他看到了女子要他找的那瓶药剂,他将它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拿起来,故意岔开话题道。
“哦哦,多谢你了,妖怪先生。”女子慵懒的声线难得显得雀跃起来,但这通常并不代表着会有多好的事情发生,“那么,为了以防和别的什么东西弄混,你就把它喝进来一点给我看吧,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
“难、难道不能用别的什么办法鉴别吗?!”
“为了避免你乱拿药什么的,就算是剧毒也请喝进来,当然,如果你拿对了的话,喝一口是不会死的,放心好了。”
似乎是心情好的缘故,女子的语气也变得奇怪起来了,豺妖一脸惊疑不定地盯着手里的瓶子,直到胃里再度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时,他才打开瓶塞,小心地抿了一口里面浅绿色的浓稠液体。
应该离开这个故乡,就像那些认识的人一样,远远的离开这里,直到战争结束。
菱香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似乎那个离开城市的机会,从她决定跟踪豺妖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刚一踏出实验室,便有几名穿白大褂的人堵在她的面前。
“真可惜,你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事呢。”
昨天才刚刚见过的那个老者按住她的肩膀,虽然干瘦的脸上一副笑眯眯地的样子,但是女孩明显地感觉到了恶意。
“这件事是秘密,所以,为了不让你泄露出去,就让你也成为秘密的一部分好了。”
老者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就见那几名身材高大的实验人员架着菱香的胳膊,强迫着将她拖向别的实验室去……
“为了保守秘密而创造出更多的秘密……这样做真的可以把我们带向胜利吗?”
老者看着面前的实验室,低声叹了口气,便也随着剩下的人一道离开了……
女子有些不耐烦地将手掌压在面前胃壁的创口上,再过了一阵,鼻端才传来药物苦闷的气味,她不由地笑了开来,整个人都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那样欢欣鼓舞。
那种药物,只尝一点的话,到了胃中根本留不下什么痕迹。但只消一点点药物,就能发挥出巨大的效果来,毕竟就算只有那一试管容量的药液,也是浓缩了这药全部的精华才制作出来的,这也是考虑到使用时的情况才做成这样的。
也让这个妖怪先生更加依赖自己吧,就像之前做过的那几次一样。
她愉快地听到耳边传来豺妖因痛苦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并不是因为受伤或是别的原因,能够轻易摧毁妖怪理智的,不过是强烈的饥饿感罢了。
饥饿,是万物最原始的感觉之一,为了填饱肚子,将什么法则、伦理全部丢弃一旁,就算是人类也会屈服于其。所以,这也是人类想来对付妖怪的方法,也正是基于此,她,她们才会成为摧毁妖怪生命的绝佳武器。
“把试管放到试管架上,然后告诉我,你饿了吗,妖怪先生?”
她用温和的语调对这个胃袋的主人轻声呢喃,然后她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一声巨大的闷响——她猜是豺妖狠狠地敲打了什么东西,但是没有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那么就还不需要给予惩罚。
“那个药……是什么……?”
豺妖的牙互相打了好几次颤,才把自己想说的话表达出来。太可怕了,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他的体内迸发出来,海浪般疯狂的饥饿感仿佛要将他吞没了。想要吃什么……虽然那莫名的饥饿感已经让他饿到恨不得把什么桌椅机械都拿来吃,但是,内容非生物不可,仿佛有什么人在低声暗示,一定要吃什么活的生物才能让这可怕的饥饿感停息下来。
“那是你要下到这个城市水流中的药物哦,妖怪先生。”
女子从容的应答道,同时她背过身,就那样倚靠在豺妖伤痕累累的胃壁上。
饥饿感,在缓解。仿佛被从水中打捞上来的鱼,豺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同时拼命地喘气。太可怕了,刚才的感觉,绝不想再尝试一次……
“看样子你找对了药呢,作为奖励,除了延续生命之外,还有附赠品给你。”
女子笑的仿佛天真的孩童,但豺妖却从中感到了无比强烈的危机感。
“从今之后,这股饥饿感将一直陪伴着你,如影随形。”女子的话如同一到晴天霹雳,惊得豺妖说不出话来,“不过放心好了,我可以缓解它,所以……”
所以,一直处于她的掌控之中吧;所以,一直为她做事吧;所以,为她而死吧……
明明做出了残忍的事,却将这份残忍当作恩典赐给他人,这个女人是个疯子,而能制造出这种疯子的人类,也……
豺妖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自胃中蔓延开来,不由闷哼一声,终于忍不住昏倒在地……
熟悉的……温湿感……
少女从昏厥中渐渐醒来,身体似乎变得轻松了一些,头也已经不再痛了。
身体轻飘飘的,整个人也有些发懵,少女摇晃着想要把自己的身子支撑起来,但是失败了,她一个趔趄再度倒下——好在身下那团不断鼓动的肉块十分柔软,这才没让她伤着。
没有真实感,在经历了那番电光火石般迅速的混乱与不安之后,突然回到这个令人安心的地方,实在是……太没有真实感了。
但是已经回不到最初了,有什么在时间的推移中逐渐改变。少女趴在越发起伏地厉害的软肉上,无力地侧过头,所能看到的是因为巨大的伤口而苍白无力的胃壁。
这是……男人的胃里,是她所熟悉的,令她安心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呢……感觉简直像碰到了魔障一样,少女轻轻笑了起来。
血吗?手腕上的疤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她并没有觉得太过吃惊,毕竟,一旦承认了自己不是人类这件事,对于一些奇怪的现象就比较能接受了——但仔细去嗅的话,还是能够闻到一股奇妙的味道,至于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
就是这股味道吸引着妖怪吞食自己的吗?一直都……无论是男人还是少年……
少女小声叹息着,她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不明白那所谓的夙愿与任务。她不想去做那种事,尤其是对那个再三放过了她的男人,但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甚至当她站在真正的空气之中时,都不似待在妖怪肚中时那样舒适,她是为了以卑劣的手段杀死妖怪而诞生的,可是……
少女觉得很烦躁,但是身上没什么力气,于是就顶着张气鼓鼓的脸在原地翻来滚去,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力气,才整个人瘫倒在湿软的嫩肉里。
如果这是一个噩梦的话,那么拜托了,快点让她从中醒来吧……
白雾坐在森林深处的一截原木上,面前生了堆火。此时已经将近半夜,但是东云还是没有醒来,或许他会一直这样睡到清晨吧,白雾猜想。
之前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是有点发烧了,于是白雾用自己的风衣把少年整个人裹在里面,此时安置在对面的树下,倒也睡的安稳。
只是白雾现在还不能睡,若是平时,他顺手布下妖力结界,那些野外的杂妖闻到气味自然是不敢靠近。只是现在他妖力才恢复了不到一成,并且整个人都筋疲力尽,怕是施展不了结界,只能熬着夜,以防别的妖怪靠近。
虽然情况这样不堪,但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先前有几只野兽走过,只是嗅到了妖怪的味道就吓跑了,然而若碰到能够看出他现在状况不佳的妖怪,麻烦就大了。
面前的篝火随着夜风不停摇曳,仿佛随时就会熄灭一般,白雾盯着那团火,眼神也不再如寻常那么锐利——连续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是真的累了。到现在与豺群战斗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肩上那道伤口十分接近动脉,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他不能用妖力去治,否则他将没有剩余的妖力来对付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
当白雾在思考未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突然感到胃中一阵颤动。他半混乱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从胃中蔓延开来一阵压力,似是有什么人在里面翻滚,这下他知道是谁了,也是,肚子里还有一个麻烦没有解决。
不一会儿,男人额上便渗出了冷汗,但好在胃里的那个小家伙也就此停息了下来。
大概是之前留下的伤口被压迫到了吧……白雾倒吸一口冷气,只觉胃中莫名地酸胀无比。并非疼痛,但那种压力的确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很大的负担。
她是故意的,还是尚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费力地判断,但无需置疑的是,现在,就算是少女只在他胃中稍作活动,都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压迫。
这不是件好事,他心中暗道,他未能摸清少女的性子,若她在这时做些什么,恐怕自己也抵不过她,到时该如何是好?
现在他也恢复了一些力量,但要是用妖力把少女从体内拽出来或者直接杀死的话……白雾抬头看了一眼睡的正沉的东云,随后打消了这个念想。
太危险了,如果那么做的话,自己必定会筋疲力尽,到时就没法护得东云周全。
他只能赌,拿自己这虚弱的身体和命去赌,赌少女暂时不会做出令他太难以承受的事来,然后,等到东云恢复,再处理她的事情。
“……已经醒了?”
细细思量了这些事情之后,白雾轻轻压住上腹,用和平日一样波澜不惊的语调,对那肚子里的那个人说道。
少女听到白雾冷冽的声音,不由得浑身一抖,顿时连动也不敢乱动,只木木地发出一个音节,表示自己听到他的问话了,但随后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现在明明是自己有着优势啊,为什么还会去害怕那个男人呢?一瞬间少女脑中飘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那种仿佛期待着恶意伤人的想法,是不对的,盛气凌人,也是不对的,那不是自己,她不断的对自己说道。
少女似乎还在害怕着自己,白雾又向篝火里添了根树枝,同时看向东云。那是理所应当的,与自己交过手的对手,基本没有一个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不惧怕他的,更何况只是一个像人类一样弱小的少女?
像人类一样弱小,但却可以从内里给予人致命的打击,这样的妖怪,闻所未闻。
他稍作思考,起身在周围布下一道感应网,防止当他不在的时候有什么家伙误闯进来。做完这件事并确定东云没有醒来之后,他离开了篝火照耀的范围,向着阴暗的森林深处,渐渐隐去了身影。
“那个……能让我出去吗?”
长时间的沉默让少女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只有由自己来挑起话题。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像上次那样把自己从这里抓出去,明明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她又会做出那种事来不是吗……
但是,白雾没有回答,只是一直保持沉默,到底是不想说,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少女不明白。她翻了个身,颜面朝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腥气,但在这样空气的滋润下,她的力量恢复得很快,似乎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
“这样下去的话,我又会……我不想再伤害别人了,所以、所以……”
“那个味道,你自己也知道吧。”
男人轻巧地打断少女的话,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血的味道。
“那个味道很有魔性,”白雾轻轻说道,“现在的我,以及我的弟弟,没办法抵抗那气味,就算把你吐出来,也只是重复吞食的循环,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用低沉的声音平稳的陈述道,并不因为自己的无力抵抗而感到耻辱或是别的什么,只是淡淡的说着,那声线仿佛能将少女灌醉。
“……那么,杀死我,是可以做到的吧?”
“我不杀小鬼,”这次白雾很快就回答了,他挑了挑眉,只是她看不见,“而且,一意寻死的人,我不杀。”
“这样啊……看不出来,温柔的同时,你也很残忍呢……”
少女蜷起身子,疲惫感化作黑暗将她包裹了起来,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消沉。她不知道因为这个动作而无意间刮到了胃中的伤口,让白雾一再皱紧了那双剑眉。
“她是对的。但是……我不想走那条正确的路,我觉得那是不对的。但是……她是对的,我知道她是对的,然而我依旧觉得她是不对的,我……”
她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了一个梦魇,说出的话毫无条理可言。她真的已经厌倦了一遍遍的问自己相同的问题,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她,能做的只是听从那个声音的话。但是,她却又本能的反驳了她的话,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除了那个声音之外,她就没有任何依靠了啊……
“你不相信自己吗?”
当她快要陷入不妙的空想中无法自拔时,白雾平淡的声音刺破一切混乱,传到了她的耳中,他一直都是那么坚定,和一直处于迷茫中的她一点都不一样。
“宁肯相信不知是谁的话,也不相信自己的感受吗?”
虽然少女的话非常混乱,但白雾还是越发相信她是被什么人所控制着的,只是,所幸在那控制并没有完全成功的时候,就被自己扰乱了。
他想起了在实验室里见到的那只豺王,想起它那诡异的向外翻的腹部,如果当时不是他恰巧走进那个实验室,是不是少女最终也会变得习惯于做出那种事情?
“自己吗……我没想过,因为……总要依靠什么才……”
少女一时间懵了,她对自己如此陌生,因为脑海里一直徘徊着一个声音“不用害怕,会有人指引你的”,她那温和的声音很像,或许她们本就是一个声音?但是因为没有说出什么让她反感的话,于是也就没有特别在意,潜意识地相信着她。
除了听从别人的话之外,原来……还可以相信自己吗?但是,就连现在的她也完全分不清,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那么,依赖我吧。”男人闭上了眼,准备结束这次对话,“把我的话当作正确的基础,当然,你也可以相信自己的感觉。在找到正确的路之前,在你能够独立站在这个世界上之前,依赖我吧。”
夜风猛然刮得急了,凉爽的风撩起男人半长的银发,纷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也掩盖了他脸上罕见的浅浅笑意。
“像这样的孩子,哪怕一个也好,若是能拯救他们的话,我必当竭尽全力。”
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会这么做吧?那个无药可救的老好人……
“你看,只需要一点引导,他们就会顺着你指明的路一直走下去。这样的话,就不会因为迷茫和无助而迷失了自己,掉落到无药可救的深渊。”
记忆里那个红发如火的男人曾无数次地,轻轻拉起那一只只幼小的手,将那些迷茫的孩子带向光明。那样温和的笑容,和在战场上的残忍冷酷截然相反,有的时候白雾会不理解东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残暴的同时温柔无比。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连自己也受到了他的影响吧?所以就算那家伙死了,也会做这种多余的事。男人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银发,嘴角柔和的笑意许久才渐渐退去。
“对了,虽然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有点在意……”
“……诶?是、是什么呢?”
沉浸于白雾方才那番话中的少女没有立即反应过来,随后意识到男人已经等了她一阵子之后,才匆匆提高了声调回应道,但她的心思仍在外漂游。
果然,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呢,就算这样莫名其妙的我,就算是伤害过他的我,也愿意给予倚靠。少女捂着泛红的脸,甜美的笑靥依然不住地从嘴角绽开。
“你真的……不是什么寄生虫修成的妖怪吗?”
“……诶?不是什么?”
心中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的少女并没有留心对话的内容,只能不好意思地问道。
“不,没什么。”话题实在是太过失礼,白雾也不准备再问第二遍,于是便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啊……”少女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失落起来,“我……没有名字。”
“……白雾,那是我的名字。”
听出少女语气里满溢的低沉,男人轻轻叹了口气道,随后转身准备回到篝火堆边。
“白雾先生啊……”
冷不丁地知道了男人的名字,惊喜感将先前的失落一扫而光,少女捧着自己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蹬着小腿儿在软肉中滚了又滚。
胃里的伤口不断被少女无意识地碾压,强大的压迫让白雾冷汗直流,但他也只是咬紧了牙关,默默地忍耐着。那个孩子,现在大概没意识到她的所作所为会给他带来多大的痛苦吧?虽然多少有些有苦说不出的意思,但他也并不想将这件事告知少女,便也就任她折腾了。
至于现在最重要的……装作没事的样子,在东云醒来之前回到篝火旁。
东云并没有像白雾预期中的那样很快醒来,虽然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半梦半醒似的醒了一次,但很快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白雾知道不能等他自己清醒过来了,仔细想想,东云也不过是一只修为没超过五百年的小妖怪,就连化形都是东澜惯着他才顺手帮了他。几百年来没有参加过以命相搏的战争,甚至没碰到过几次危险,这次少女在他肚子里大闹一通,大概是真的给伤到了,才会恢复不过来。
东云还在发烧,没有一点要好转的意思,必须要让他得到治疗,但那也意味着,他必须带着东云到靠近前线的城市去,因为最擅长治疗的妖怪通常都窝在二线城市里,为在一线厮杀的同胞提供治疗。
虽然白雾自己并不想见到那些嗜杀的家伙,但若是找其他擅长医术的妖怪的话,恐怕只能到山涧密林的深处去了。现在不是在乎自己喜好的时候,无论从路程还是从医术的保证来考虑,找那些激进派的妖怪反而更轻松一些。
确定了自己要做什么之后,药乡作为第一选择跳进了白雾的脑海中,但很快就被否决了。虽然从很久之前,药乡就已经受到妖魔的攻打,但是到他最新知道的消息为止,那个地方都没有被攻破,虽然有着绝佳的药材,但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那么靠近药乡的城市呢?附近应该有远离战火或者已经被攻下的二线城市……
短短几分钟白雾就确定了行进路线,由于那个城市离他们之前离开的城市并不算太远,粗略估计大概十天之内就能到达。
“我们要去释迦城,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顾不上你。”在背起东云之前,白雾对肚子里的少女打了声招呼,“无聊的话就睡吧,要是有事的话……就拍拍我的胃壁。”
“知道了,白雾先生。”
少女乖巧地应道,此时的她靠在白雾温暖湿润的胃壁上,因为她也注意到了这个曾被她残忍蹂躏的地方几乎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伤口。心想刚才那番闹腾肯定是让白雾分外难受,但他是那么温柔那么高傲的人,又怎么会开口让自己停下呢?
想到这个少女就自责的不得了,所以就小心翼翼地走到个伤口较少的角落里缩着。
“不必拘谨,唤我白雾就好。”
白雾轻轻拍了拍上腹,脸上的表情变得稍微柔和了些。这样交流起来,少女和东澜以前帮助的那些妖怪孩童没什么不一样,都是那样的羞怯,可爱。
“你没有名字,互相称呼时多有不便。既然如此,不妨我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白雾轻描淡写的话让少女又惊又喜,名字啊……她有时也会想,如果有了名字,那么她是不是就能更加理直气壮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她是有名字的人啊,而不是一个仿佛游魂般的,仿佛随时都会失去价值而消失的人。不必整日整日的问自己,“你到底是作为个什么东西而存在的呢?”。
名字是方向,也是束缚。有人说,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将人紧缚尘世,然而没有名咒的束缚,此世间也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它是束缚,然而这束缚会给人无比的安全感,至少那些有名字的人知道,自己是谁。
白雾说要给她起一个名字,这句话仿佛一道救赎的光,将少女混沌的世界撕开一道裂缝,照耀了进来。尽管白雾自己不知道他这句话的分量,但是……
“名姓受之父母,我不能抹杀了你原先可能有的那个名字,所以,就权作是个外号吧,”少女沉默许久,白雾就径自说了下去,“我说让你依赖我,就随我的姓氏;你现在仿若白纸一张,天真无暇,遂取个谐音的‘芷’字,合作白芷,可好?”
“谢谢你,白雾先生……”
少女回应的声音发颤,竟似是要哭出来似的,白雾不知道自己给她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只是轻叹这孩子还是有些拘谨,便没再说什么
交代完少女这边的事,白雾拽着东云的手腕将他甩到自己背上,就这么背着少年,向计划中的那座释迦城走去……
这一路走的比白雾想象中还要艰难,纵使少女在他的胃中一动不动,他仍然能感受到她所带来的压迫,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前五天的时候还算好,但到了后来,因为这疼痛,休息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少女——现在该叫白芷了——似乎很担心他。
不止白芷,那些为她而整个吞下的食物,也成为了一种折磨。少女太小了,一颗野果便够她吃个两三天,虽然它们也会被他的胃所缓缓消化,但整个的食物不比那些被咀嚼过的细碎,胃壁摩挲食物坚硬的外皮,那些伤口就渐渐地被蹭开,蹭裂,再渗入其他食物的汁液,那份钝痛当真钻心般难耐。然而,他什么都没说。
少女没有注意到,长时间的沉寂让她时常无聊地陷入昏睡,似乎是之前太过疲惫了,有时会连着睡上两天都不会醒来。虽然有的时候会被白雾肚中那些整个的食物砸到身上而醒过来,但天真的少女并没有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只是看着它随着白雾胃壁艰难的蠕动而在胃中滚来滚去,然后又沉沉睡去。
如此持续了有十二天,比预期中还要迟了两天。十二天后,白雾终于踏进了那座传说中与世无争的释迦城——说是与世无争,只是因为它最先被妖魔攻陷罢了。
东云似乎已经不再发烧,然而还是一直昏迷不醒。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白雾的妖力恢复了六成,肩上的伤口也在行进时被逐渐治疗,现在已经结痂。
只是那胃里的伤口,虽然他也试着去修复,但却是收效甚微,依然是钝痛难耐。
白雾在城中逛了一圈,便将城中的消息打探了个七七八八。时下城中少有人烟,那些激进派妖怪多跑到了药乡凑热闹去了,留在这里的除了重伤不愈的残障人士之外,还有些女眷,总体却仍是冷冷清清的。
“要治伤,为何不去蒙城?比起这个小地方,那里厉害的人可是多了。”
旅店老板是个成熟妖艳的狐狸精,金棕色的长发如那天边的卷云,那张千娇百媚的容颜配上暴露服装下丰满漂亮的躯体,怕是有人在见到的第一眼便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最后被她给摄去了魂魄。
许是很久没见到外人了,她坐在白雾的对面,笑的满面春风。
白雾瞥了她一眼,径自喝了口热茶,却是没理面前这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
至于她口中的那个蒙城,也算得上是一线的战场。告诉他消息的人只道那城的领军十分顽固,城池虽给妖怪攻下一半,那些人类士兵却怎么也不肯撤退,双方就那样僵持了半月之久。不知道现在分出胜负了没,但是,去那里的确是不明智的。
东云在旁边的椅子上睡得正熟,也难为他半梦半醒地昏了一路,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兆头。就算去蒙城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但路途遥远,东云等不了那么久。
正在思量这些的时候,男人突然觉得胃里一痛,才反应过来方才那碗热茶大概是浇到白芷头上了,兴许刚才正是在发脾气。他搁下茶杯,趁老板没有注意时,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上腹,示意少女安静下来不要胡闹。
“真是位不好伺候的公子呢,呐,您有在听我说话吗?”
狐狸见白雾不理会她,语气里满满的抱怨,随后轻浮地伸出手想要抚摸男人的脸。但还没能碰到,就被他捉住了手腕,男人眉头一皱,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告诉我医者的住处。”
“好嘛,真是个性急的人,只可惜未免也太无趣了。”对于白雾紧紧地抓住自己手腕的手,老板只是妩媚一笑,却仍不急不躁,“这释迦城里只有一位可以称得上医生的妖怪,只是那小子性情古怪,经常不肯出面,不妨奴家为您引见一下?”
白雾知道既然老板说出这样的话,那八成便是真的了,于是顺势点了点头。
“我道公子为什么不理睬奴家,原来是奴家没说到您想听的话。”
见白雾点头,老板便咯咯笑了起来,只一个轻盈转身的瞬间,她原本被抓在白雾手中的那只手已经抽离了出来,竟像只泥鳅似的。
“既然已经说好,那我们这就上路吧。”
老板像是个小女孩似的,几步内转到旅店门口——这动作在她身上竟没有一点违和感,反倒透出些可爱——顺手给门口挂上了“休业”的牌子,便向白雾招呼道。
白雾应了一声,再度背起东云,随那狐狸老板一同走出了旅店。
医馆位于释迦城的一个隐秘的巷角,高大古老的砖墙遮蔽了阳光,让整个巷子都陷入了微妙的昏暗。脚下的青石板上有些许积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陈旧的味道。很难想象有谁会在这么一个地方开了医馆,而且是全城独一家。
老板轻车熟路地在狭小的巷子里拐来拐去,而白雾紧随其后,最后站在一扇门前。
“咦?臭小子竟然又锁门……麻烦公子稍站远些。”
老板拉着那扇看似破旧的木门的把手,转了几下,却没能打开。她细眉微挑,回头嘱咐了白雾一声,自己也退后一步,人差点撞在后面的墙上。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瞬间动若闪电,那纤长的腿一蹬一缩,便将那木门给踹了开来——从木门倒下时发出的声音来判断,那门看上去古旧,其实也颇为结实。
白雾随老板一同进了门,却见门内和门外竟像是两个空间。
谁能想到那扇古旧狭小的门内会是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医馆?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并非常见的药剂气味,那些巨大的,有着无数个抽屉的柜子里所放的,大概是制作药品的原料吧。
老板此时坐在医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正和桌后的什么人说着话。
“我说碧城儿,除了奴家和客人,又有谁会来你这小医馆?你整日的锁着门,却是在躲着谁?难不成是在躲奴家吗?”
“琳琅姐说笑了,碧城只是不喜热闹罢了,你又不是不知。”
桌后的人轻笑一句便站起身来,一道打量的目光顿时冲白雾射了过来,令人悚然。
医馆的主人是个身形纤细修长的男子,最惹人注目的是他那头翠地毫无杂色的发,然后是那张脸,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细眉,方形镜片之后的那双眼眸呈现出漂亮的浅碧色,眼角微微上挑,与其说是帅气,倒不如说显得有些阴柔。
“若是熟客,自是知道叫我出来的方法,而若是生客,这不琳琅姐你就替他们找上门来了?只可惜了那扇门。”
话是对老板说的——他的声音相比寻常男性要稍显尖锐,说是少年般的声线却又不合适——而那人却一直盯着白雾,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诡笑,让人颇不舒服。
白雾不喜欢这个人,不喜欢他打量他的表情,尤其不喜欢他的那身白色大褂。
“哦,看来比起奴家,你更喜欢那扇门呢!”
“倘若你不再乱叫我的名字,碧城会更喜欢你的。”
男子耸了耸肩,干脆的承认之后便扔下琳琅,向白雾走来。
“您就是这次的客人吧,我是碧城,释迦城里的医生。”
自称碧城的男子抓住了被白雾背着的东云的手,但白雾后退一步,便抽了出来。
“呐,碧城儿,你可不要把这位公子吓跑了哟。”
见白雾果真是对谁都一副冷淡的样子,琳琅在后面调笑了碧城一句。
“无妨,他不会走的。”男子说道,复又看向白雾,脸上的诡笑越发绽放开来,“没有意思的病人我从不治疗,但幸运的是他让我觉得很有趣。直接告诉你好了,他浑身的妖力都被人击散了,但却不是由外力而导致的结果,他的病患在内。”
他说的没错,尽管不喜欢这个人,但白雾不得不承认他的才能——仅仅只是触碰了东云的手一瞬间,他便判断出如此多的线索,不能不说医术超群。
“看来我说对了,那么,先把病人放下吧。”
碧城随手指向琳琅旁边一扇通往别的房间的门,白雾颔首,几人便进了房间。
里间并排摆放着几张床,干净的白色床单和一些诊疗仪器才让人意识到这个地方的的确确是现代,而不是穿越了千年时间的古代。
虽然碧城人看上去很不靠谱,但作为医生的技术的确高超。他试了东云的脉,然后将手覆在东云上腹,使力压了压,见其在梦中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碧城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见脸上笑意更浓。但笑到一半又记起白雾就在旁边,于是生生抑制住了笑,只是那副兴致颇浓的表情仍从他脸上透露出来,让白雾皱紧了眉头。
“该说是麻烦好还是简单好呢……”诊断过后,碧城摆出了沉思的表情,似乎是在斟酌词句似的慢慢说道,“首先妖力上的损失倒不是主要,虽然是被击散,但似乎和单纯的耗光所呈现出的疲惫没什么两样。虽说经络多少受损,但随着妖力的重新聚集,也会慢慢的好起来。这方面唯一要做的只有引导性地注入妖力,然后就可以等他的身体自己从外界吸收妖力,慢慢恢复了。”
说完之后,碧城斜看了一眼某狐狸老板,眼珠一转,似乎正算计着什么。
“比较麻烦的是内伤,他的胃里似乎有很多割裂伤。由于没有妖力,伤口愈合的慢,比较严重的甚至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还有淤血,不快些吐出来的话对伤口的恢复也没有益处。”
他说到这里,抬眼看着白雾——不知为何,白雾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之前他烧过一次了吧?他本身妖身就并不成熟,只是被人强行塑成了人身,内在与半妖无异,便不能先恢复了妖力再让他自己治疗,要靠草药才行……琳琅姐,你到二楼去找找还有没有‘冰魂’。”
“啧啧,碧城儿,你这里真是什么都有啊,奴家还以为那种明明没什么疗效,数量还格外稀少的药你这里是不会有储备的呢。”
坐在一旁无聊地就差玩自己头发的琳琅立即站了起来,听话地走出了里间。
“……该给多少报酬?”
从始至终,白雾都靠在门边的墙上默不作声,直到琳琅走了出去,顺带将门也一并关上之后,他才出声询问。
没有医生治病是不要报酬的,就算这些住在靠近前线的城市,本身只为了血与杀戮而战的激进派医生也是如此。越是珍贵的药材,他们就越是会漫天要价。
虽说冰魂在寻常时候并不见得有什么大的作用,只是在针对体内的破裂伤上有着神奇的效果。但由于生长数量太少,又不受人工栽培,所以多是将其他药物加大了数倍于冰魂的剂量当作代替品。谁又能想到东云需要用这样的药?
“报酬倒是不必,只是……”碧城这一停顿十分微妙,他看着白雾的目光显得深沉无比,让人猜不透他想做什么,“我对一件事非常感兴趣,希望你务必让我了解清楚,就权当作报酬了。”
白雾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浓,而这时,碧城突然身形一晃,整个人贴到了白雾身前。他才对上男子那双浅碧色的眼,便觉得上腹传来一股压力,他心中暗叫不好,整个人便被这股力气给撞到了墙上。
“依我看来,你的伤似乎比里面那位还要更重,不然脸色也不会如此之差了。”
胃部突然受到了打击,随即剧烈抽动起来,白雾的冷汗立即就下来了,前几天的疼痛已经折磨的他身心疲惫,碧城如此来了一下,让他一时间眼前发黑。
“果不其然,失血过多是其次,胃里的创伤更加严重……啧,你是怎么撑下来的呢?这胃,有几处几乎要破了。”碧城的话虽然字面看上去带着些怜悯,却不知他的手死死地卡住白雾的胃,似乎是想要把那可怜的器官从他的身体里给掏出来似的,“啧,让你们伤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现在就在你胃里吧?你觉得呢?我还能感觉到那小东西在动呢,嘶——”
大概是见到了稀罕事,碧城的语气颇为激动,作为妖怪的本性也渐渐败露出来,细长的分叉舌从他口中滑出,在空气中抽动出“嘶嘶”的声响。
“呐,我看得出来,像你这种大妖怪,本不该被我一下子制服的。但现在这么痛苦的样子……也难怪,毕竟是伤得那么重啊,大妖怪就是厉害,这样都……!”
碧城的语速越来越快,他的脸上充满着对未知的渴望与兴奋,但白雾怎么能任人戏弄!他忍着胃中刀割似的绞痛,眼中掠过一抹寒光,随即右脚拔地而起,整个身子都要折成两半似的,狠狠地揣在碧城那张尽显疯狂的脸上!
“碧城?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巨大的声响引起了楼上琳琅的注意,紧随着便听到外面传来高跟鞋踏击木板所发出的声音,她大概是担心下面出了什么事,才匆匆赶下来。
“……没事,琳琅姐,我不小心撞在护栏上了。”
碧城捂着左脸,手扶床边的方桌缓缓站了起来——刚才白雾那下的确是没有留手,一脚把他踹到了病房的另一侧,所以才发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还有,我刚想起来,冰魂似乎已经没存货了,不用再劳烦琳琅姐上去找了,你先回去吧,我这边还有事要做。”
男子红肿的侧脸在妖力的治愈下很快就恢复了原状,他冷静地对正在不断靠近门外的琳琅说道,若不是地上那副碎裂的眼镜,谁能想到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呢?
“你该不会是惹到那位公子,结果挨揍了吧?”琳琅一听他这比平时还要一本正经的声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支使完奴家就要赶人走,真过分。”
“……总被你看出来,我这样可不能见人,所以麻烦你回去吧。”
碧城语气里是被揭穿的羞恼和一些遗憾,然而他那双锐利的眼眸一直盯着白雾,两瓣薄唇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却尽是冷意。
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琳琅最后还是离开了,里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在干瞪眼。
白雾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汗水几乎浸透了衣服。刚才碧城那一掐十分巧妙,几乎是刚一被碰到,肚子里就迸开一阵钻心的疼,再加上刚才那一踹的角度,他觉得自己里面快要炸开了,实在是受不住才用手掌用力压住上腹。喉咙里是浓浓的锈味,他一咬牙把翻涌上来的血给咽了下去,集中精神盯着碧城的一举一动。
“……总之就如我之前所说,我对你胃里的那个小东西很感兴趣,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就顺便帮你把它抓出来,如何?”
寂静持续了一段时间,碧城才突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了起来。
“不过你不必急于回答,等下我帮里面那位排出淤血,然后把他交给琳琅照顾,你再随我去趟药乡——别那么看着我,我是个行医的,修行比你可要差得多——采些冰魂回来治他。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会问你要报酬的。”
碧城笑的一脸诡秘莫测,让白雾没法相信他的话,但他也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取了热水来,便照顾东云去了,还指了指隔壁的一张床对白雾说:“坐。”
白雾摇摇头,转身走出了里间,同时心道:最近怎么总碰到些古怪的人。
胃里疼得要命,几乎是关上门的一瞬间,男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浅吟。勉强绕出门前的长桌,便再也挨不住肚里万千刀割似的剧痛,扶着药柜缓缓跪下,不停地喘。
“白、白雾先生……你没事吧?”
白芷细小的声音从体内传来,不知为何有些发颤,只是白雾疼得狠了,没听出来。
少女现在也并不好受,早先被淋的那杯热茶早就凉了,好在白雾的胃里十分温暖,虽然白芷浑身湿漉漉的,但并不觉得太冷。然而,刚才被碧城那么一压,她立即便觉得有一股阴冷毒辣的妖气窜入了白雾体内。那妖力极其不显眼,但她只觉得浑身一冷,仿佛能看到浅绿色的气在男人胃里四窜。
白芷是没有听到碧城压低了声音说的那段话,只觉得那妖力带来的冷似乎要钻入她的骨髓,把她整个人都冻成冰块似的。
她很害怕,不由得直往后退,最后整个人都贴在白雾的胃壁上,才算暖和了过来。
然而眼前的景象更让她心寒——白雾被挤压变形的胃袋上那些可怖的伤口纷纷顶不住压力裂了开来,暗得发黑的血液从伤口中迸溅出来,甚至溅到了她的脸上。
白雾先生该要多痛苦啊!然而,她却没法为他做些什么——白芷开始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只能给白雾先生带来痛苦,却无法帮他些什么的自己。
“……芷。”
白雾疼得发白的嘴唇张了又合,最后仿佛叹息般唤了声她的名字。一听他那虚弱的声音,少女的眼泪立即就簌簌地往下掉,都是自己不好,如果不是她,像白雾先生那么高傲的妖又怎么会被折磨得如此狼狈?
“你……你能不能……尽量……别碰我的……胃……”
白雾轻声对肚里的少女说道,话里多少有些请求的意味。
这话让白芷害怕了,她立即离开了胃壁,找了个伤口较少的地方一缩着。尽管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向她求饶了,上一次是东云,但那时的她从不感到害怕,也不觉得那个一直颇有活力大叫的少年会怎么样。
但是白雾不同,他从来都是那么默默地忍耐着,不让她知晓他的痛楚,也从未请求过她什么,就算她当初那样折磨他时也没有。
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少女把头埋在臂弯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白雾这回是真的疼得狠了,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透湿,身子却不住地抖。男人脸色煞白,一双剑眉狠狠拧在一起,烙下深深的刻痕。
胃里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撕抓着那饱受折磨的器官,每一次疼痛都发自那些脆弱的伤口深处,它们那么疼,比他受过的一切伤都要疼,都要折磨他的神经。
白芷的存在像是一块尖锐的铁,她是冷的,贴在那些伤口上似乎能撕开它们的痂。或许是胃里的温度太高才造成这样的错觉,但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想减轻胃里的痛苦,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否则就算还有一丝忍耐,他也不会对她说那句话。
但还是太难受,似乎除了疼痛之外的其他感官在一瞬间都消失了似的。他双手死命按住上腹,试图压住那磨人的痛楚,然而越是按压,胃袋就越是该死的疼。
他自然明白,自己的胃再受不起这么强烈的按压了,但是……太疼了。喉咙里尽是粘腻的腥气,但却连一口血也不能吐出来。胸口很闷,仿佛那疼痛会传染似的。
白雾觉得自己快被逼地失去理智了,但他还是拼命阻止自己不再加大按压上腹的力气,否则就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男人最终虚弱地靠在药柜旁,他快没力气了,然而失去了压力的胃爆发出更加剧烈的疼痛,他眼前一片黑暗,恨不得立即疼死过去。
“那谁!我才想起来刚才下手是不是有……点……重……?”
做完了手上工作的碧城突然想起了白雾的事,急急推门跑出了里间,同时大嚷道——先前那下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并没注意手上的力道,后来也完全沉浸在结论被证实的狂喜中,把白雾是否能受得了这件事完全抛到了脑后。现在想来,就算他是多么厉害的大妖怪,在妖力只剩一半、身心疲惫的情况下怎么也是受不住自己那一记的——然而他刚跑出来就看到了倒在药柜旁的白雾。
“嘛……这个我要额外收费的。”
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错,但碧城也只是耸了耸肩,话里没半点歉意。反倒是在拉起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白雾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再度诡异地勾了起来。
“立即收费的话,似乎也不错呢,嘶——”
“尽管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如果这家伙还醒着的话,似乎大有不付给我报酬的架势呢——奇怪了,明明是折磨得他们很痛苦的小东西不是吗。”
碧城把白雾搬到另一张病床上,一边自言自语道。他看着白雾那依然满是痛苦的脸,浅碧色的瞳孔因为兴奋而缓缓收缩成楔形,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虽然是我的失策,但不得不说这家伙能晕过去真的太好了。”
他饶有兴趣地转到白雾身边,深吸几口气,让自己那因为狂喜而微颤的手恢复平静后,将其轻轻地覆在白雾的上腹。同时,他那用于洞察人体的碧色妖力瞬间注入到白雾体内,在他脆弱的胃袋中探寻着那唯一的活物。
“要不是太感兴趣,我也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碧城的妖力带着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温柔潜入白雾伤痕累累的胃袋,渐渐充斥了胃里的空间——他的妖力带着特殊的麻醉与止痛效果——直到每一寸胃壁都被轻柔地麻醉过之后,才开始试探性的捕捉那个小小的活物,却没想到这个过程十分轻松。小东西似乎根本没有反抗的想法,这让碧城倍感疑惑,同时兴趣更浓。
“……白雾先生他怎么样了?”
当碧城正打算施力将它抓出来的时候,却听白雾体内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顿——他却是没想到,能将白雾这种大妖怪折磨成这副样子的家伙,竟然是个女孩子?
“唔……现在不大好,”见白芷如此关心白雾,碧城细眉一挑,语气不免有些惊讶,“不过这难道不是你所期待的?我本以为你们是仇敌,但似乎……我猜错了?”
说话间,碧城手上微微用力,白雾在昏迷中也感受到了痛楚,嘴唇微张,没发出声来,不过随着一道绿光从他口中飞出,少女已经被碧城抓了出来。
“辛苦你了,”碧城随即收回了潜伏在白雾体内的妖力,浅碧色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在付出劳动之前,让我先欣赏一下我的小战利品吧。”
说着,尖锐的目光便寻向床边被自己妖力束缚住的少女,碧城看着倒在地上试图站起来的白芷,脸上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由于双手被牢牢地束缚住了,白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坐起来,入眼的第一个场景便是躺在病床上的白雾——这是她第三次正视这个男人,与前两次截然不同,白雾似乎是睡着了,帅气的脸上表情放松了下来,不再有欲望,不再有仇视,也不再有欲言又止和其他复杂的表情,只是那样静静的,一副柔和的模样。
“啧啧,这深情的小眼神儿。”
头皮传来一阵刺痛,她的眼中映出了一个陌生人的样子,那个人脸上带着张扬甜蜜的笑容,方形眼镜的镜片因为反光而一片花白,让人看不清他的眼。那人虽然笑着,但她却觉得很冷,就和束缚住她的这股妖力一样,阴冷的可怕。
“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有趣的故事,但我不想听,你得告诉我我所想知道的,我才考虑帮你治疗躺在床上的那两位。”
碧城用力地扯住白芷乌黑的长发,强迫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并方便他观察她那张满是惊恐的脸——这个家伙很弱,似乎也没什么戒心,刚才她一直盯着白雾,以至于连他的靠近也没有发觉。大概是个单纯的小家伙,但是这个看上去毫无害处的小女孩,到底是为何拥有那样的破坏力呢?碧城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挑起了。
“首先,依照我的判断,那两位胃里的伤口都是被利器割破的,但看样子你并没有持有类似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碧城眼中满是稚童般的好奇,然而白芷并没有看见,她所能感觉到的只是刺骨的冷,以及极大的羞耻感。妖气从男子接触她的地方迅速蔓延,像是想要知道她身上是否真的没有利器似的,一寸寸摸索遍她的全身。
一股寒意从她的尾椎蹿遍全身,她睁大了眼,对男子的恐惧变得更加深沉。虽然他这举动似乎并不带什么邪意,但她害怕极了,差点又要掉下泪来。
“的确是没有……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更加用力地扯她的头发,把她拖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呐,快点告诉我啊,嘶——”
碧城俯身靠在少女耳旁,用低哑的声音对她说道,话末吐出的信子顺带舔去了她眼角溢出的泪水,远远看去,就像情人在耳语一般。
就在这时,白芷只觉耳边一凉,头皮的拉扯感也顿时消失了。
“醒的真快啊……感觉还好吗?”
碧城轻快地躲过了那充满杀气的一击,他丢下白芷,整个人都退到了十几步之外。他带着满脸的笑意看向从病床上坐起身来的白雾,同时问候道。
“过来,芷。”
刚刚醒来的白雾脸色依然很差,他警惕地盯着碧城,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对白芷说道。少女也立即听话地跑到他的身边,就差整个人都躲到他身后去了。
“她不是你的玩具,你最好离她远点。”
“是吗?但她可是我看中的报酬,还是说为了她,就算不用我治疗也没关系吗?”
碧城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白雾答不答应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是他看准的试验品,就一定会捕捉到手。
“如果不是我替你镇痛,你现在还倒在外面疼得直打滚呢。”碧城笑的一脸幸灾乐祸,顺手指了指少女,“而若她还在你胃里,总有一天你的胃会破开个……”
话音未落,白雾便从床上窜到他的面前,用力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我说的可是实话,”就算被白雾充满怒火的眼神注视,碧城依旧笑的开怀,“你大概想象不到自己肚子里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吧?但是我知道哦,一想到那是被那边的那个小东西弄出来的伤口,我就觉得很兴奋啊,呵呵呵……哈哈哈——”
说到最后,碧城干脆放声大笑起来,他盯着白芷,浅碧色的眼眸仿佛会放光似的,但那绝不是什么善意的视线,而是像在看一个死物,一个有趣的试验品那样的目光。一想到这个,白雾心中便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气来。他将碧城甩到地上,正欲挥拳,胃里却猛然传来一阵苦涩的痛楚,疼得他说不出话来,只得弯腰捂住上腹。
“白雾先生!”
白芷担心地叫了一声,跑到白雾身边想要扶他,却被他挥手拒绝了。
“啧,麻醉的效力差不多也要过去了,”碧城轻笑一声,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白色大褂上的灰尘,“这个时候,你还能硬气地拒绝我的要求吗?”
“我会回答问题的!”白雾还没开口,少女就抢先说道,“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所以……”
“乖孩子,成交。”碧城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倒是比平常的他看起来顺眼了不少——同时又得意地看着白雾,“这可是小东西自己同意的。”
“白雾先生,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所以,至少允许我作为筹码换取你的健康吧。”
少女拉着白雾的衣角,小声却坚定地说道——明明就是因为自己,白雾先生才会变成这样……如果可以让他不再受罪,那么无论让她做什么都是应当的事吧。
白雾注视着白芷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点犹豫,但自责却是如此明显。他最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并答应了碧城的要求。
“怎么弄得倒像我成了坏人似的?”男子打趣般说道,又把白雾赶回了病床上,“我会尽量让你好起来的,因为你还要和我一起去找冰魂。”
说这话的时候白雾又瞪了他一眼,而白芷只觉得更加不安了,那个男子似乎把一切都算计地很好,只要是为了得到他所想要的情报,他会不遗余力地做其他事情。
但相对的,碧城完全不会顾及别人,似乎任何人在他的眼里,不是试验品就是可以利用的家伙,亦或是患者。这样的人,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仿佛在下一秒他就会翻脸杀死他们,然而可悲的是,白雾先生他们的命现在都在他的手上。
白芷胆怯地看着碧城手法娴熟地为白雾治疗,他脸上始终是令人琢磨不透的笑,然而她知道他的眼底是冷的,是贪婪且恶毒的。
少女心里有什么在暗中涌动,她并不想这个人过多的与白雾先生接触。但她知道现在并不是任性的时候,便垂下眼帘遮住眼中起伏的波涛,却没有看到,就在她的视线移开的瞬间,碧城向她这边扫了一眼,脸上笑意越发浓了。
白雾在碧城的辅助下将胃里那些发黑的淤血都吐了出来,整个人仿佛脱力般倒在了床上。碧城大概也是为了让自己的病人好好休息,便给他施了个术,让他沉沉睡去——不过他这暗中偷袭的小手段,大概会让白雾觉得很不爽吧。
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他才向白芷招了招手,将少女推出了里间。
“我们大概还会这样相处很长一段时间,趁现在认识一下彼此比较好,我是碧城。”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生怕吵醒了里面的人似的,连再对白芷说话时都放轻了语气,仿佛一时没从先前认真的环境中摆脱出来——碧城这家伙也不能不说是奇人一个,似乎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会变得正常一些。
“……我是白芷。”
少女小声地回答道,看着碧城挑起桌上的磨砂茶壶,倒了两杯凉透的茶搁在桌上。
“白芷、白雾……名字倒是般配,”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不知想到什么,又笑出声来。少女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退开几步,却又被他追问,“这茶你喝吗?”
她摇摇头,不懂这人到底是要做什么。见白芷拒绝,碧城便自顾自地喝了口茶。
“那么,还是之前的那个问题,你到底是怎么给他们造成的割伤?”
“也没有特别怎么……”虽然不想要回想当时的场景,但白芷还是费力地回忆她陷入混乱时的感觉,“我用手指……接触到它们的时候,就……”
话没说完,白芷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抬头看向碧城,男子也正用打量的目光盯着她。不同的是,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一微小的变化却让气氛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少女觉得很冷,不住地向后退去,却猛地撞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怕什么,”他发出一声冷笑,双手撑在桌子上,将她困在狭小的范围,“那位白雾大妖似乎执意要护着你,尽管你好像是个人类,但我也不敢就这么杀了你。”
“你是怎么……”
“修成人形的妖怪,无论看起来多小,都不会是三百年以下的年龄了,不可能连自己的爪都不会用。还有另一点——”
男子吐了吐舌头,嘴边的弧度再度勾了起来——又来了,那种窥探的目光。
“你没有妖气,”他凑在白芷颈边深深的吸了口气,“你有的只是令我感到饥饿的味道,我相信那并不是什么属于美食的味道,而是……危险的陷阱。”
“……或许是吧,但你也不能称我为人类。”
白芷眼神一暗,用力推开了碧城——尽管她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成功。
“哦,当然了,你是个神奇的小东西。”碧城深以为然地说道,“尽管你的味道让我觉得饥饿难耐,但我有理由相信,如果我把你吃进肚子里,那么你会在第一时间捅破我的肚子——显然,没有人类能做到这一点。”
是的,你能做到。一瞬间,白芷仿佛又听到脑海里冒出了另一个声音。
“我不在乎你是个什么东西,又是因为什么而被制造出来,不过你最好让你家那位盯紧了你自己,否则我怕我还没研究透你,就先把你给肢解了。”
白芷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开始觉得这妖怪多半是个疯子……不,或许没有一开始就这么定义碧城是她的错。
对话到此就告一段落,因为碧城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又走进了里间。
你难道不想杀了他吗?白芷愣愣地看着男子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门后,突然,脑海里那个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那么清晰,让她再不能忽视。
妖怪都是这样,因为你的弱小而以恐吓你为乐,对你恶言相向甚至做更多事,你不觉得那家伙很过分吗?从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她应该立即驱散脑内的这个声音,但这一次,她还是不由地被她所说的内容吸引了。
不想看到那张琢磨不透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吗?不想听他用那可怕的声线发出求饶的声音吗?你曾经不是那么做的吗?你不是……乐在其中吗?
白芷猛然惊醒,她惊恐地抱住了头,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个声音。
她乐在其中吗?那种曾经伤害了白雾先生的事……怎么可能会感到快乐呢!明明已经决定不听她的话了,但为什么还是会感到茫然失措呢?
因为你的命运就是如此啊,不依此而行的话,永远都会感到彷徨。
不……并不是的,她不是为了什么而活的,就算是的话,那也是为了……白雾先生!少女把自己缩在桌子下,仿佛要催眠自己般一遍遍想着……
接下来的几天白芷经常看到碧城在医馆里窜来窜去的身影,先是死打蛮缠地把琳琅拖来给东云注入妖力,又是调制各种药材。或许是因为太忙了,这几天碧城都没怎么搭理白芷,这倒是让少女松了口气。
虽然有时碧城也会使唤她去帮忙取药材或者工具,但更多时间她还是无所事事地坐在白雾的病床旁——虽然他说自己已经没事了,但还是被碧城用两根指头压住胃部,硬是给戳回了床上。
虽然白芷也有跳起来反对他这样反复折腾白雾伤口的行为,但碧城依旧我行我素。
时间就在这样的平淡中匆匆度过,转眼已过了十日,连白雾的妖力都恢复了八成。若说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始终昏睡不醒的东云了。
“这孩子似乎陷入了类似冬眠的状态,”在碧城百思不得其解的追问下,琳琅才慢悠悠地说道,“大概是这次的受伤让他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突破了修炼上的瓶颈,待瓶颈突破,他大概就能醒来活蹦乱跳了。”
“这样啊,我只道他妖力不济才陷入昏迷,以为等妖力逐渐恢复就能醒来,没想到这小子倒是好运气,这下,那具借外力塑成的人形也得以稳定下来了。”
“碧城儿,奴家还以为你只摸脉就能判断出他是何种状况了,结果却不是吗?”
见一向对自己医术颇有自信的碧城这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琳琅也忍不住出口戏弄他。后者耸了耸肩,虽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脸上还是掠过一抹窘迫。
“不过,既然东云的情况稳定下来了,我们也可以上路找冰魂了。”
当天晚上,碧城对白雾说道——这也是他不惜多费时间同时给两人治疗的原因,一旦比较严重的东云稳定下来,那么白雾也差不多恢复了,他们就能立即上路。
“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还劳烦琳琅姐替我照看一下了。”
“好哇!碧城儿,你这是拉奴家来就不打算让奴家走了?什么活儿都要丢给奴家。”
琳琅立即笑骂道,由于她和东云都是狐妖,彼此间妖力不会太过排斥,于是碧城就硬把她拉来照顾东云。最开始的几日更是没日没夜地给东云疏导妖力,连觉都没怎么睡。现在照顾人的工作正要告一段落,碧城却把医馆都一股脑的扔给了她,至于东云,那还是要日夜照顾着。少女心里暗道,多亏琳琅是个好脾气,和碧城又熟稔,否则换了谁都非得翻脸不可吧?
“若不是琳琅姐,我还不放心把这地儿交给别人呢。”
碧城很回答道,他似乎对应对这种事非常擅长,一两句话就夸得琳琅笑容满面,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费心费力的差事。
“你这张嘴可真甜,那好,奴家就代你们照顾这两个小家伙了。”
“我要跟着白雾先生。”
白芷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她抓着白雾的衣袖,仿佛怕白雾丢下她跑了似的。
“这小东西倒是依赖你,这么些天也没见她离开过你半步。”碧城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头,调笑道,“你要是想跟着我们走的话,我倒是热烈欢迎……”
“不行,”然而白雾打断了他的话,同时将碧城的手从白芷头顶拍走,把自己的大手覆了上去,“芷,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但是……”
“前线没你想象的那么和平,那里不是你任性我就可以带你去的地方,留在这里。”
白雾的语气很平和,没有一丝即将上前线的紧张感,但他也非常认真。白芷盯着他未被银发遮住的右眼,很久之后,才受了委屈似的咬了咬下唇,点头答应了。
“乖孩子。”
男人又揉了揉少女的头发,然后顺手用妖力凝成个球形,向站在一旁酸的直咧嘴的碧城扔过去,结果当然是被轻松避开了。
“你倒是为小东西着想,依我看,她就算到了前线也不见得会怎么样,”碧城索性从白芷身边跑开,免得白雾瞪着他,“反正你都会护着她。”
当第二天清早,白芷醒过来的时候,白雾和碧城二人已经不在医馆里了。
她躺在白雾曾经躺着的病床上,而不是如前夜入睡时那样趴在他的床边。少女鼻尖似乎尤萦绕着他清冷的气味,她盯着花白的天墙许久,看得眼睛发酸,她眨了眨眼,有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他最终是抛下她走了,连声道别也没有。
白芷转过头,看到琳琅坐在东云的床边,用湿布擦拭少年稍显稚嫩的面庞,女子似乎正在想什么,直直的盯着东云,连白芷已经坐起身来也没有发现。琳琅一双凤目中似是有化不开的愁云,和平时那个从头媚到尾的她简直是天壤之别。
“琳琅姐,白雾先生和碧城他们……”
“哦,他们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走了,怎么,没见到那位公子,觉得很失望吗?”
听到白芷的声音,琳琅转过身来回答的时候又是一脸和善的笑意,只是能看得出她眼角泛红——大概晚上又没怎么好好睡过吧。
“嗯……”少女因为被人看出了心中所想,而有些窘迫地笑了笑,复又低下了头,“我不喜欢只能在这里等着他……”
“奴家也不喜欢等待,”琳琅转过身来,托着腮和少女聊起天来,“但现在的你,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罢。那位公子是位顶厉害的大妖怪,你就不必担心他了。”
“前线是怎么样的呢?我听说人类和妖怪在打仗,但是不知……”
“我们对人类积怨已久了,这矛盾一旦爆发,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只会不断扩大,而不会有结束——除非一方向另一方臣服,或者完全灭亡。”
琳琅见她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也乐得给她讲解——她挺喜欢白芷,少女的眼睛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单纯,让人一眼就能够看穿,所以尽管最初见面的时候她浑身都血淋淋的,但她判断她不是什么讨厌的家伙,顺带找了件衣服给她换上。碧城也没给琳琅解释少女是从何而来,她就只把她当作是跟随着白雾的什么小精灵。
“虽然现在我们占着优势——前些天听说药乡的防线快被攻破了,那两个人去的也真是时候——但是,意味退缩并不是人类的风格。他们很顽强,也很疯狂,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展开反攻……仇恨永远不会结束……”
琳琅叹了口气,今天的她和往常都不太一样。或许是两个男人都离开了,面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少女,便不由得将压在心底的情绪都暴露了出来吧。
白芷似懂非懂地看着琳琅,对于她来说,只要跟随白雾的脚步就可以了,但从琳琅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那像是哀伤,但又比哀伤要悲戚数倍。
“……你还什么都不懂呢,不过这样也好,若能一直天真无邪,也是一种幸运呢。”
看到白芷那副表情,琳琅再度笑了起来,她恶作剧似的弄乱了少女的头发,然后在她发作之前离开了里间,给他们做饭去了。
白芷懊恼地发出毫无意义的叫声,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总是喜欢玩弄她的头发,每次都要让她废好大的力气才能整理过来。
等白芷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外面已经传来了锅铲碰撞的声音,隐隐还传来一个温柔的旋律——是琳琅很喜欢在做什么事的时候哼着的一首歌。
她似乎已经从刚才的失落中脱离了出来,但白芷现在知道,那不过是她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强颜欢笑吧,或许,平时她的笑容便是伪装出来的,只是很难被发现。
或许,所有人都是这样,装作轻松或者平静的样子,将所有伤痛都压在心底。
白芷觉得她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但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白雾,他也是那样,将所有的痛苦都压住不说,那副平淡的外表之下,是藏了多么深的伤口呢?
就没有自己能做的事情吗?像这样因为没法帮上忙而被丢下这种事……实在是太令人难受了。少女揪着胸前艳红的衣衫——琳琅的衣服总是些炫目的颜色——觉得胸口溢出的苦闷绵延不绝,她不愿这样无力地等待着,一定能改变什么的。
想了一阵子,白芷从床上蹦了下来,光着两只小脚丫跑出里间,钻进厨房里。
“琳琅姐——能不能请你教我格斗术呢?”
白雾和碧城二人正在林中度夜,现在白雾妖力充沛,便不用担心有不长眼的家伙乱撞过来。但他没想到,最烦人的却是自己的这个医者同伴。
“‘冰魂’,性凉,多生长在阴暗潮湿的环境。当年进这种草药给我的人,说是在药乡之后的某个悬崖瀑布附近采到的……是在山洞里吗?还是说在瀑布脚下?啊啊,真是让人搞不懂。药乡只有在后山某处有个瀑布,但若是要接近那里,必然要从药乡中径直穿过,从山林里绕是找不到路的……现在那里的战况还没法确定,想要成功抵达目的地,就只能全靠你了,白雾。”
……如果不是这一趟,他估计也猜不到碧城竟然这般聒噪,虽然碧城大概也有告诉他具体该怎么行动的意思,但这样啰嗦的陈述实在是让他不敢恭维。
“不过按照之前的消息,估计药乡被攻下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了。呐,有没有兴趣顺带参加一下战斗?运气好的话这一路可就畅通无阻了。”
白雾当然没答应碧城这荒谬的提议,他本身不喜战斗,又不知攻城之战到底要拖到多久,抱着取了草药就走的心理,他自然是没有蹚这趟浑水的打算。
“真够无趣的,要不是太久没出来活动了,我也想上去大杀一番啊,嘶——”
碧城吐着信子,慵懒的笑脸上透出些许神往。白雾只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虽然不知道碧城为什么窝在个与战争无缘的城市里,但他骨子里却还是个激进派,是个喜欢血和杀戮的家伙。这次过后,白雾大概再不想和他有所接触了吧。
“而且你啊,明明身上有嗜血的味道,却没有嗜血的性格,真遗憾。”
“话题就此打住吧,有这功夫倒不如仔细想想明日怎么潜进去。”
“……所以我说你是个无趣的人,罢了,我找点吃的去。”
碧城耸耸肩,一猫腰窜进林子里。四周立即安静了下来,仿佛他未曾存在过似的。
隔天,二人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药乡的城门口。
与想象中的截然不同,面前的城门大开着,从倒下的铁门和周围明显的爆裂痕迹来看,这里的确是发生过很多非常激烈的战争。
令人觉得不安的是,四周非常安静,无论是哪一方胜利都不该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但它的确就这么出现在二人面前——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或者妖怪,鼻子里充斥着血与火药的味道,以至于竟判别不出此地还有没有活人存在。
“这地方不对……”碧城说了句废话,“但至少我们的麻烦看上去会少很多。”
他看上去似乎完全不感到紧张,当然,白雾也是一样。无论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都与他们无关,虽然眼前的景象是在诡异,但也不能就这么退缩。只能尽快找到冰魂,然后在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之前,早早的撤离。
没有太多犹豫,两人冲进了药乡——同在外面看到的一模一样,战火的硝烟蔓延进了城市,然而街道上空无一人。残存在地上的一些血液还没有完全渗入地底,最新留下的痕迹大概是三天之前,但是,流血的人却是不翼而飞。
“情况比预计的要诡异的多啊,但既然如此的话……”
碧城浅碧色的眼珠一转,抬脚便向一个方向走去,不明所以的白雾立即拽住了他。
“别一个人乱跑,你死了头疼的可是我。”
“那还真是抱歉了,我想着找个医馆什么的翻翻呢,既快捷又方便不是吗?”
他丢下这句话又要往外窜,白雾无奈只能紧随其后。他看着碧城像猎犬一样沿着药味踹开了一扇屋门,然后在里面翻箱倒柜,不时还对一些珍贵的药材评头论足,大有想找个袋子把它们都搜刮走的架势。
“……没有?”
翻了一阵子后,他有些疑惑地从药堆里抬起头来。虽然冰魂是很稀有的药材,别的地方因为进货困难没有就罢了。但它的药效很强,治疗内伤的作用远比其他药材要好,药乡作为冰魂的原产地,应该没有太多顾虑。基于这些,碧城原以为像这种大的医馆,最不济也能找到一些,但结果却出乎他的预料。
碧城不信邪地一连翻了十几家藏着大量药材的地方,就差跑进那看上去就像实验室的建筑物里去了,不过倒是提前被白雾给扯住了。
但是结果却出奇的一致,仿佛这座城里没有人使用这种奇药似的。
“这太奇怪了,”他向白雾抱怨道,“照这情况我们只能去找那个瀑布了。”
白雾也只能同意,尽管这个地方给他一种不好的感觉,但是为了找冰魂,也只能继续深入地走下去……
大厅里有足够的空间供琳琅配白芷练习,当与琳琅说明自己没法使用妖力,也不曾与谁战斗过时,少女其实是非常紧张的——连她自己都不知她是什么,白雾先生可以接受这样的她,碧城不在乎这样的她,却并不说明所有人都会这样。
但是琳琅似乎是理解错了什么,说了句“只要训练一段时间,自然就熟悉了”之后就带着她到了大厅,两人开始了一对一的近战训练。
“看吧,虽然很多妖魔并不喜欢战斗,但若真想那么做的话,也绝不会像刚开始学习战斗的人类一样懵懂。”
琳琅的动作非常快,但不知为何,白芷就是能捕捉到她行动的轨迹。虽然最终攻击的时候没法切实地打到,但这种感觉,真的仅仅像是身体因为久未活动而变得生疏了而导致的失误。这太奇怪了,明明自她醒来到现在,都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已,这样迅捷的动作,到底是……?
“不认真一点会输的哦!你脚上的动作配不上你的身手呢!”
大幅度后仰躲过白芷一拳的琳琅左手在地面上一撑一旋,整个身体都被这力量带了起来,以令少女应接不暇的速度飞快旋转一周后将一记踢脚揣在她的小腿上。
或许是因为她收了力道的缘故,白芷并没有觉得有多疼,只是仿佛有谁用力地推动脚下。她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都向前扑去,正好被琳琅伸出的右手臂揽住。
“到此就先告一段落好了,你的反应力相当好,可惜身体似乎没法很好的跟上眼睛所看到的东西。”琳琅右手一用力,将白芷推了回去,她只觉自己向后一仰,慌乱的退了几步之后还是站稳了,“不过这不是什么问题,随着你的活动,身体也会渐渐适应这个节奏的,我看得出你有这种身体素质。”
她从隔壁取了温湿的毛巾来给少女擦脸,同时浅笑着说道。
“你的上肢似乎更加灵活一些,生涩的感觉很少,但是你的腿和脚,它们像冻僵的蛇一样,这样不协调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
白芷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在和琳琅的交手中,她就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那样幼稚、弱小,说是过招,却像是是琳琅在逗弄她玩似的。她不知道现在的她和白雾先生的差距是多少,但她觉得,那会是非常遥远的一段距离。
“……你啊,是想要和那位公子一同战斗吗?”
不知什么时候,琳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盯着白芷被自己擦地发红的小脸,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似乎想要戏弄她似的问道。
“啊?!嗯、嗯……”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句给吓了一跳,然后扭扭捏捏地承认了,“我只是想,如果能帮到白雾先生……不成为他的负担的话就好了……”
“嗯嗯,奴家懂的,想要帮助喜欢的人承担痛苦,就算是女孩子也不会想一直都躲在喜欢的人身后吧?”琳琅的话让白芷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但恕我直言,现在的你可是没法帮上那位公子的,甚至会成为很沉重的累赘。”
“可是——”
“逞强是不行的哦,那位也是在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他走的那条路,危险而恐怖,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与他并肩前行的。如果因为任性而做一些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的话,反而会给那位带来麻烦,会是杀身之祸也不一定呢?”
琳琅漂亮的凤目中透出了愁绪,此时她笑得那么勉强,似乎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所以,我要变得更强才行啊……”
自己会成为那个可以站在白雾先生身边的那个人吗?不,如果想要帮助他的话,就一定要与他并肩前行才可以吧!白芷心中想着,暗自下定了决心要变得更强。
“乖孩子,”琳琅无不欣慰地摸了摸少女的头,眼中闪过万千感慨,“如果当时奴家也像你这么听话的话,大概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
一句感叹未完,却听门外传来一阵粗鲁的砸门声,琳琅细眉微皱,便挪步去开门。
“当年的奴家就是太过任性,才失了那位大人,以及奴家的骨肉啊……”
琳琅的轻声叹息逐渐被开门时所发出的“吱呀”声所掩盖了……
瀑布的位置并不难寻找,似乎是经常有人从这里经过,在山林里隐约踩出一条小路来。顺着那道蜿蜒崎岖的路走到尽头,二人眼前突然一片豁然开朗——路到此处仿佛被截断一般,再向前便是百丈悬崖。
还没有走到这里,他们便听到了“隆隆”的水声,待走进了看,果然见到一席宏伟的瀑布从山间奔涌而下。瀑布不算太宽,有一些岩石从汹涌的瀑布中探出头来,大概也是能借力踏在上面的,但若是一个不稳,怕是会被激流冲走。
“这附近没有,看来只能到对面的瀑布脚下去找了。”
趁白雾打量地形的时候,碧城已经把周围有可能生长着冰魂的地方都寻了个遍。但他最后还是无奈的摇摇头,指着百丈之下的对岸,对白雾说道。
“不急,有人在这守着,我去会会他们。”
一路走来,白雾注意到地上的草透出些新鲜的痕迹,况且一路上腥气不断,大概有人在不久之前才沿着这条道路走了过来。从草丛杂乱的痕迹看来,人数并不少。
“好啊,不过闻味道似乎不是人类,弄不懂他们在搞什么鬼,嘶——”
说话间,白雾已经纵身跳下那百丈悬崖!与此同时,只见那奔流的瀑布中段爆出两朵水花,两道黑影交错着向白雾袭去!
白雾看清了那两人的架势,腰腿一用力,整个人在半空生生扭转过角度,与那二人错身而过。他看准时机狠狠踢在一人的后颈,自己也借着这个力气跃上瀑布里伸出的岩石,脚步微挪,站得稳牢。
二人见一击不成,也不立即反击,却是任由自己掉落水中,顿时掩盖了身影。
不过,那个被他踢中后颈的家伙,大概是活不成了。白雾仔细分辨水中斑驳的暗影,果然见到一缕血色从水中晕开,又很快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尽管一击得手,但这种敌方在暗我在明的情况对他没有利处,尤其气味还被水流冲刷得一干二净,让他没法判断敌人的位置。
落到地面上的话就会安心的多,他瞥了一眼对岸,茂密的树丛之后是森林,如果躲了敌人的话,可能会变得有些危险。
就在他思索的这短短几秒,白雾只觉背后一毛,脚下一转,却没能站住,从滑石上直直地跌落下来——只见一道墨色的妖气被凝聚成利刃,从他原先战立的那块岩石后的瀑布中弹出,若不是他反应的快,定要结结实实的挨上这一下。
白雾快速凝聚妖力,将其附于手臂之上,随后用力转动身体,只见一只由妖气凝成的苍白巨爪窜了出去,牢牢地抓住他先前站立的岩石。他借此止住了下落的趋势,整个人挂在半空,距离湍急的瀑布底端也只差短短的一段距离罢了。
如果就这么摔下去也够呛啊,白雾稍稍松了口气,却听不远处传来什么划空而来的声音。他一仰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冲进了瀑布中——碧城!!
他来不及多想,手上用力,便压着那块突岩向上窜去。而这时,却又听到自己身后的水流里发出了声响——便是先前那两个偷袭的黑影中的一个了!
“……啧,没完没了!”
说着,另一只手也聚了妖力,将一道苍白的风刃掷了出去。那人见这招来势汹汹,硬是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风刃擦着他的胸腹飞了过去,炸开在身后那片水中。一时间岩石四迸,几块稍大的碎石生生打在那人背上,让他喷出一口血来,复又藏入水中去了。
而白雾因此错过了落脚的时机,索性借着风刃的力量跃回最初的悬崖。
水下的那个人似乎暂时不会有什么动静了,现在比较让人担心的还是碧城。
释放出黑色妖气的家伙应该藏在瀑布后的那一小段岩石上,但碧城就那么撞了上去,却不见有什么人从瀑布里坠下,甚至也感觉不到有人在那里打斗,那么……
男人微微眯起了眼,他判断在那湍急的水流之后,大概有一个山洞,碧城误打误撞地闯了进去,所以从外面观察才看不出什么端倪。
白雾正打算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就见一道人影从瀑布里窜了出来,然后轻飘飘地落在对岸的地面上——是个身手很厉害的男人,白雾在心里判断道。
他似乎说了什么,就看到藏在水里的那人从水中翻了上来,两人很快就离开了。
白雾多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去找碧城,别是那个男人把他给弄死了就行。他心里这么想着,整个人跃进了瀑布之中……
白雾背后的瀑布里藏着个人,而显然,他自己没有发现。碧城站在悬崖上,静静观察着战局。埋伏的人很少,除了先前的那两个人——还被白雾给击毙一个——就只有瀑布里没有现身的那个。
这挺莫名其妙的,因为三个都是妖怪,碧城自认没结什么仇家,而从白雾的反应来看,他们也不是冲着他去的,这事着实奇怪。
唯一的解释是,这里藏了什么秘密,他们不想被人发现。碧城将方形眼镜从鼻梁上摘下来,小心地收进白大褂的口袋里,一双细长的眼眸散发出好奇的光彩。
而且,那个秘密就藏在瀑布里,或许白雾现在还没有注意到,但碧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三个人几乎都是从白雾身后的那个位置出现的。
墨色的妖气冲破瀑布的一瞬间碧城瞪大了眼睛,但震惊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纵身一跃,仿佛化身闪电,刺入了瀑布!
果然,在瞬间的湿润感过后,他并没有撞到什么东西上,而是冲入了一个似乎很宽阔的山洞,并且成功地咬住了什么人的脖子。
他那条碧绿的尾巴熟练地死死缠住了目标,让对方无法挣脱蛇牙的袭击——他的原型并不是什么能一口放倒敌人的剧毒蛇类,依靠尾的桎梏是必不可少的。
“……碧城?!”
正当碧城打算释放大量毒素把目标毒倒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而且,那个声音他还十分耳熟。
“墨濯老大?!等等……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碧城仔细一看,才看到一张他非常熟悉的脸——在他离开前线之前,就一直跟随这位黑豹墨濯,粗浅算来也有十余年的交情了。但他真没想到再度相见却是眼下这种情况,有些尴尬地收回了尾巴。
“一段时间没见,倒是长本事了。”
男人轻笑一声,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站了起来。墨濯看上去几乎没什么变化,也没因为战争而缺胳膊少腿什么的。他有着一副人类混血儿似的长相,皮肤是充满活力的麦色。乌黑的短发下是一双堪称瑰丽的碧绿色眼眸,深邃的眉眼轮廓或许并不算细腻,却几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多年前征战所造成的一道横跨鼻梁的刀伤至今还没有痊愈,这让他那张帅气的脸看上去要凶悍不少——虽然就算没有那道伤,他板起脸来严肃的样子就足以吓跑许多人了。
“不是……老大,你得给我个解释,比如你怎么跑这来偷袭人什么的……”
碧城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家老大,但越是观察,越觉得充满蹊跷。墨濯也是一副颇为为难的表情,但除此之外,他的脸色正变得越来越差。
“……没什么,我想这只是个误会。”
墨濯的话打断了碧城的疑问,但他看得出自己这位昔日的老大正在隐瞒什么。
而墨濯丢下这句话后,便推开碧城离开了岩洞,后者匆忙回头,却只能看到墨濯黑色的背影隐没在潺潺水间……
当白雾进到这个神奇的瀑中岩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碧城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外面的已经解决了吗?”
“他们逃跑了……你怎么击退的那个家伙?”
“唔……别看我这样,好歹还算有点毒性的。不过都被我们找到这里了,不如……”
他没打算把墨濯的事情告诉白雾,随便编了个借口糊弄了过去,然后指了指二人面前幽深的岩洞,颇有兴趣地邀请道。
白雾本不想答应碧城这个近乎无理取闹的邀请,这个山洞弥漫着极为强烈的危险气息,仿佛只要踏进去,有什么就会永远都无法挽回了似的。
但是……不得不说,白雾自己也的确对这个岩洞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药乡空无一人的谜底,或许就在这里面。
“而且刚才战斗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吧,对岸根本就没有冰魂生长的痕迹——那东西会把周围的一切植物都染成蓝色,太显眼了,但冲进来之前的那段时间我并没有在那里发现有类似的颜色。就这么空手而归的话,不是太糟糕了吗?嘶——”
见白雾有所动摇,碧城脸上又浮起了阴险的笑容,他用自己一贯的方式将白雾诱导向自己的观点。尽管他说的是实话,但他也隐瞒了成熟的冰魂周围会渐渐恢复原来的颜色这件事——他永远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走吧。”
白雾最后也同意了他的提议,毕竟如果真的一无所获的话,那么这一趟,甚至是之前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就太不值得了——想到这个,他不由瞪了碧城一眼。
然而碧城似乎正因为能够一探究竟的兴奋而没有注意到白雾的眼神,他几乎是欢呼了一声,率先一步向岩洞深处走去……
山洞里的路意想不到的漫长,曲折且单调的路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个陷阱也没有,让人几乎要生出“这里其实什么都没有”的错觉。
然而最终还是被他们找到了,漫长的道路尽头,竖立着一扇坚固的门。泛着金属光泽的门板很坚固,同时非常的厚,敲击门面时甚至听不到后方无物的那种回音。
就是这里了,这里显然是人类用于实验的某个基地。白雾眉头一皱,也不管碧城就在自己身边,以妖气凝成巨爪用力一挥,便将那厚厚的铁板撕开一个大洞。
“喂喂,你出手至少也跟我说声啊!”
还好碧城下意识地向后窜了十几步,否则大概会和那门一起被白雾撕开!
但是白雾甚至没理他一下,径自走了进去。碧城撇了撇嘴,只能快步跟上。
门后是一间苍白冰冷的实验室,干净简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古怪的药剂味道。
两人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这个地方,便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攻击——白雾反应非常快,借着先前未散去的妖力一爪拍在那飞速袭来的身影上,将其狠狠地拍了回去。
那家伙狠狠地撞在实验室的墙壁上,看清他的模样后,白雾稍微想了想才记起来——这家伙,不就是在之前的城市里逃走的那个豺妖吗?
“嘶……可恶,我怎么打得过那个小哥……”
豺妖捂着被白雾妖气割裂的手臂倒吸了口冷气,然后勉强站了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闯进来的人里会有那个曾经把他打的落荒而逃的白狼,当初他和另外一只豺妖两个人都没能斗得过他,现在只有他一人那更是天方夜谭。
如果以他自己的意愿的话,就算打死他他都不愿意招惹自己打不过的对象,但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选择,因为他胃里的那位已经下达了指令,一定要杀死入侵者。
“不要想逃跑哦,这次,如果不是他们死的话,就是你死了,妖怪先生。”女子的声音一贯带着笑意,豺妖却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冷的,“但是很可惜呢,如果是在这种情况下杀死你,难免会失去太多乐趣……哦,或许对你来说是比较幸运。”
回想起刚才女子所说的话,豺妖还是觉得一阵心悸。他是个怕死的人,不能忍受自己就这么被杀死,所以他还是站了起来,注视着对面的二人。
那位白狼小哥旁边的那个家伙似乎没有要参战的打算,摆出一副想要看戏的样子,靠在门边的墙壁上,也就是说,他可以只对付白狼小哥一个。
豺妖的头脑前所未有地快速思考着,为了让自己活下来,他也是拼尽了力气。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没记错的话那位白狼小哥似乎有什么隐疾,上次也是因为这个才让自己成功地逃了出来。如果抓住这个的话,说不定能行!
没有任何说明,豺妖再度向白雾扑了过来,他出手招招凌厉,像是要拼了命似的。而且,那些招数多是冲着他的胸腹间打来,一时间白雾只能不断躲闪。
但是,或许是豺妖已经习惯于两人协作战斗了,就算先前他的同伴被白雾杀死,这么短的时间里也没能改过来,他的招数在白雾眼里处处留有空隙——或许两只豺妖一同攻击的时候这种战术近乎密不透风,但现在,却充满了致命的漏洞。
白雾身形一晃,露出个破绽来,那豺妖大概是想杀他想疯了,也没看出这是陷阱,便按照他预想的那样一拳打向白雾的上腹。
说时迟那时快,白雾迅速出拳,手上汇聚的妖力狠狠地击打在豺妖的左侧胸腔,将其打得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然而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手也有些失策,他原以为以豺妖的修行,是不能将妖力具现化至体外进行攻击的,却没想到自己在打飞豺妖的同时,也被他击出的妖力打中了上腹,顿时脸色变得苍白一片。
原本在碧城的调理下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疼过的胃里再度蔓延开苦闷的痛楚,白雾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忍住痛楚去看那豺妖。
豺妖和白雾的修行毕竟不是一个档次的,他受了这一击便再没力气站起来,大概胸腔里的那颗心脏都被震碎了。他倒在整个实验室里最显眼的一个卵形设备上,费力地想要支撑身体再度站起来,但可惜的是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豺妖浑身打着颤,鲜红的血不断从他的口中涌出来,眼看是活不成了,却仍未停止挣扎。白雾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拼命,但是,他很快就能够理解了。
“……真可怜呢,妖怪先生。”
安静的实验室里,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女声,然而没有任何人出现在三人的视野里,那声音带着笑意,却莫名的透出难以言喻的诡异,令人不由毛骨悚然。
“尽管你都那么努力地活到现在了,但你那卑贱的生命也已经产生不出热量了。”
“不是的!我……唔……住、住手……”
原本就奄奄一息的豺妖在听到她这番话后立即变得焦躁起来,他挣扎着起身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但话未说完,便压住了自己的肚子,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与恐惧。
见豺妖那番动作,白雾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依旧有些不敢相信。反倒是碧城脸上露出个饶有兴趣的笑容,从后面走了上来。
“我说过的吧,你早晚要死在我的手上,像这样轻松的死法,已经是非常非常难得的了哦?所以感谢我吧,妖怪先生。”
豺妖已经不再试图站起来了,他蜷缩在地上,压着自己的胃,口里发出非常可怕的声音。然而女子在最后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不再理睬痛苦地直打滚的豺妖,白雾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看着豺妖那虽然缓慢,但依旧以肉眼能辨别出的速度逐渐胀大的肚子,便可猜出一二来了。
“啊啊啊——不——别这样——啊啊——求您……求求您……”
仿佛只是眨眼间的事,豺妖的肚子便胀地仿佛一个西瓜那么大。他已经不敢用力压自己的肚子,双手掩在浑圆的肚皮上,苦叫的声音却逐渐衰弱下去。
“……不知道小芷是不是也有这种能力,想来你还真是命大啊,嘶——”
白雾看着眼前的豺妖,立即联想到了在之前城市的实验室里所见过的那只豺王。他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虽然不想亲眼看到它发生,但身体却像不听使唤了似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盯着豺妖那已经胀的如一轮满月般的肚子,耳边充斥着悲戚的惨叫,仿佛中了什么魔咒。直到碧城在他耳旁发出声音,他才猛然惊醒,不觉间冷汗已经浸透全身,连手脚都不由得发颤。
“……不会的……”
他轻声说了一句,只是也不知是在回应碧城的嘲讽,还是在安慰自己。
豺妖的情况越来越令人心惊,他的肚子大的惊人,贴身的衣服已经因为他痛苦的撕扯而破开,一个变了形的大肚子便不受阻碍地呈现在二人眼前。
那层肚皮已经被撑的相当薄了,由于疼痛,能看到白皙的皮肤上暴起的青筋在不停跳动,与肚皮上被撑裂而出的血丝互相映衬,呈现出一种无比诡异的视觉效果。
白雾仿佛穿过豺妖的肚子看到在他的体内有一个被撑地快要破开的红色器官,正十分诡异地缓慢蠕动。每蠕动一次,豺妖的肚子就被撑大一分,他就迸发出一声难挨的尖啸。豺妖的嗓子已经叫哑了,他疼得要命,并不住地咳血,这般残忍的景象,大概也只有碧城能够兴致勃勃地看下去了吧,而白雾则是完全地僵住了。
“已经到极限了……那家伙要出来了,嘶——”
现在的每一秒都像十年那样漫长,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白雾突然听到碧城无比惊喜的声音,他那双浅碧色的眼眸由于没有了眼镜的遮掩,正兴奋地闪闪发光。
碧城的判断是正确的,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的不到十秒钟内,一声无比扭曲的尖叫贯穿了二人的耳朵,白雾甚至没法用什么语言来描述那声音是怎么样的,它包含着痛苦、绝望、无助、疯狂……以及无数说不出的情绪。他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隐隐作痛,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声惨叫,它是如此地惊悚。
似乎被肚里的力量所推动,豺妖不由得挺起自己的肚子,整个人仿佛弯成了一张弓,更显得那可怖的肚子更加巨大。
白雾仿佛听到了有什么被撕裂的声音,由于豺妖的惨叫太过刺耳,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声音,但是妖魔那近乎完美的动态视力告诉他那并不是假的。
他看到豺妖那层肚皮下的那个红色的胃袋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凸起,仿佛向骆驼背上投去最后一根稻草,让那已然脆弱不堪的器官完全崩溃。只见一只手指刺破胃壁的阻碍,随后整个胃都以那个缺口为突破点完全爆裂开来。紧随其后的,大量的血从破裂的器官中喷出,充满了整个腹腔。
刺耳的尖叫戛然而止,蜂拥而出的血堵住了豺妖的喉咙,然而就算没有它们,他也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他的眼睛仿佛就要从眼眶里瞪出来,额角充满了跳动的青筋——在他的注视之下,他那因为大出血而猛然增大一倍有余的肚子正中产生了一道裂痕,然后是抑制不住地快速龟裂。
血最先从那里面迸溅出来,高压令那鲜红的液体甚至溅到了天花板上,当然,也溅到了二人的身上、脸上。
然后才是由肌肉破裂而产生的“嘭”的一声,四溅的血液以豺妖破烂的身体为中心,盛开出一朵无比凄美的狰红花朵,并散发出浓浓的糜烂味道。
“……真是堪称完美的演出效果。”
白雾觉得碧城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那样不真实,他也看不见后者脸上疯狂而狰狞的笑容,只是盯着那个从豺妖体内破腹而出的女子。
她浑身上下都是血,让人看不清她的模样。长发、皮肤、长褂、衣裤、鞋,除了夺目的赤色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颜色,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瞳,浩瀚如宇宙。
她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不,或许比起她来说,修罗还要更加和善一些吧。
女子抬手抹了抹脸上的血迹,但她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这动作只能让她的脸看上去更加狰狞罢了。她自己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略带懊恼地停下了这个动作。
“这样的初次见面或许有些失礼,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
女子用她那甘美的声音说道,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从她的身上升腾起浓浓的蒸汽——那满身的血液也随之逐渐消散,露出她那张美艳惊人的面容。
白烟将女子映衬地无比神秘,模糊不清的雾气之中,修罗露出了朦胧的笑容……
女子的动作仿佛鬼魅,仿佛才刚迈出一步便没了踪影。白雾只觉迎面袭来一阵风,随即提右臂一挡,击在女子右腕,将她那只掐向自己脖颈的手荡开。一时间女子胸前无防,他想也不想,左手直击女子心脉。
但那女子反应却是极快,右手转刺为抓,借白雾上提的右手奋力一荡,整个人便悬在了半空,完美地躲开了白雾这一致命的攻击。
白雾顺势抓住女子纤细的手腕,正想将她狠狠地砸在地上,却不想手中的手臂如一条泥鳅,一转便滑出了他的掌控。
“手下留情,我想我们大概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如果不趁机多了解些,也对不起未来预计会发生的一些事情。”
说话的却是碧城,他白色大褂下伸出一条碧绿的蛇尾,缠绕着女子的腿将她拎了起来,这才没被白雾给甩到地上去。
“不过我自己也有私心,她似乎比小东西更加成熟,更有研究的价值……!”
碧城的那副表情让白雾有些不舒服,虽然女子展现出了和白芷相同的能力,甚至还展现出了更多的力量,但他始终难以认同碧城将白芷当作试验品——白芷和女子是不一样的,只有那个孩子……他绝不会允许碧城把她当作小白老鼠那样研究。
白雾正想说点什么,却见碧城瞬间脸色一变,头上一阵劲风拂过——却见是碧城一甩尾巴将女子抛了出去。明明是力道很大的一抛,女子却在半空中翻过身子,轻巧地落在对面的墙壁上,然后借力一弹,重新落回地面。
“……看来你还有些厉害的本事,这样一来也就更加具有价值了,嘶——”
碧城快速收回了尾巴,浅黄色的腹面上有明显被烫伤的痕迹——原来刚才不知女子使了什么手段,突然变得如烙铁一般灼热,碧城一时不防,被烫了个正着。
“我想你们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我这样的人了吧?”
女子拍了拍自己的脚腕和右手手腕,从容地踏在豺妖破败的尸体上,任自己脚下鲜血四溅。她浩瀚且深邃的眼眸盯在白雾身上,没有一点反光,只让人觉得像个可怕的黑洞,会碾碎靠近她的一切,然而这已经是她身上唯一不同的色彩。
“看来的确如此,”她向前迈了一步,靴子踏入血滩时溅起的血珠再度为她染上了腥红的颜色,“那么,倒也省了我不少事。”
说着脚步一踏,整个人又仿佛鬼影般袭了过来。这次心里多少有些准备的二人反应迅速,碧城翠色的蛇尾仿佛一道利刃,从半空迅猛刺下,追着女子闪现的身影纠缠不休,看架势似乎大有要废掉她的双腿让她无法逃跑的意思。
女子似乎并不想理睬碧城的追杀,只瞄准了白雾,几乎不间断地发动攻击。
这样的情况对白雾来说并不算好发挥,女子的动作奇快,若想攻击到她,使用大范围的攻击自然是最佳选择。但由于碧城追在她身后夹击,跟随的紧,若扩大攻击范围,势必会伤到他。他只能从与女子零星的几次交手施力,招招逼人,然而那女子的攻击却是随着他的攻击而转变,飘忽地令白雾的招数落不到实处。
形式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转变,如此束手束脚的战斗让白雾很难适应,到最后终于被女子近身击中上腹——也不知她是戳到了什么地方,白雾之前就开始隐隐作痛的胃袋顿时像抽筋了似的绞痛。他耐不住一缩身体,整个人向后退去,女子也被他这一动作带得前行,勉强躲过了碧城飞来的一击。
“……不在?”
女子似乎在找寻什么似的捣弄白雾的上腹,随后小声喃喃了一句。这句落在男人耳中,听的他心中一惊——她在找什么?白芷吗?
少女的名字作为唯一的答案在第一时间跳入了白雾的脑海,这下子前面的一些事情就能穿起来了——面前的这个女子在找白芷,她藏在豺王的腹中到了实验室,却没能找到少女,便杀了豺王,随后又钻进了那个豺妖的肚中……
无数想法在他脑中疯狂碰撞,一些思路连接到了一起,但另一些思路还是没有解释,他发觉自己似乎已经踏进了一个似乎非常不得了的事件中,无法回头。
他费力地拍中了女子的肩膀,指掌间强烈的妖气直接将那纤细胳膊上的一块肉生生剜去。女子吃痛,飞也似的迅速退开,以至于撞到了后面的卵形设备上。
白雾毕竟是个厉害的妖怪,女子的伤口像是溪流似的汩汩淌血,她只能扯下被血染得赤红的大褂袖子给自己包扎,但它立即再度染上了一层血色,并非长久之计。
这种直接的战斗并不是她所擅长的,再拖下去的话,她倒是可能会被这两个妖怪反杀。但也绝不能撤退,毕竟还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碧城的蛇尾已经转向了她,蛇妖眼中闪烁着赤裸裸的渴求,冰冷的目光简直和那些家伙没什么两样……
正当女子陷入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时,却突然听到旁边的实验室墙壁上传来齿轮转动时所发出的“咯咯”声。突然的变故吸引了两只妖怪的目光,她也因此长舒了一口气——那个家伙总算是回来了。
只见实验室那原本光滑的墙壁正中逐渐裂开个缝隙,随后沿着缝隙缓缓敞开……
“姐,我听到这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就先跑回来了。”
随着暗门的缓慢开启,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从那门后传了过来……
门完全敞开后,只见一人大步迈进实验室——是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人类青年,他顶着一头浅金色的短发,紫眸微转,当见到白雾二人时,也是稍微愣了一下,
“……你的脚程太慢了,苍雷。”
女子埋怨了来人一句,她并不相信他的说辞。这个滑头的家伙,大概是在门外等了有一段时间才进来的吧,不过想要看她出丑,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你可别这么说啊,不过在那之前,要不要先和我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说话间,苍雷快速伸手挡下了那条凌空袭来的蛇尾——他手上套着一个指虎似的护具,在抬手接招的瞬间,护具间的四个仿佛装饰性的空洞中弹出了四道金光,仿佛原先就嵌在上面的刀片一样,也正是它们挡住了碧城的这记攻击。
“……不过,先把杂碎解决了再说吧。”
青年反手一抽,锋利的刀刃就冲那蛇尾割去,奈何它实在太过灵活,一缩一弹间又向苍雷袭来,若不是他躲得快,恐怕被击碎的就不止是钢化地板那么简单了。
“那种水平可不能只说是杂碎而已……把时间拖住就够了。”
女子提醒了苍雷一句,这时后者已经踩着碧城的蛇尾迅速滑到他的面前。
“有意思,说谁是杂碎还不一定呢!”
碧城大笑一声,挥手将妖气瞬间外放,数条妖气形成的毒蛇便争相向苍雷袭去!
但苍雷似乎对应付妖怪的攻击颇有一番手段,他手中的拳刃斩断了几条妖蛇,借脚下蛇尾的助力凌空扭身,硬是从那蛇群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利刃直夺碧城咽喉。
碧城只得迅速撤退,蛇尾随着一抽,狠狠击在苍雷腰侧,将他整个人都打了出去。
“我提醒过你不要轻敌——”
女子的话未说完,却听她身后那个卵形设备发出了令人难以忽视的声音。
尽管那是她在等的声音,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它可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间,白雾动了。待女子再看过来的时候白雾的拳头已经近在眼前,她因此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整个人都被打倒在地。
白雾并没有打算停手,虽然他的确要留女子一命,但从刚才的交战来看,这女子也是个凶狠的角色,若稍不留意,倒是会被她找到反击的机会。
妖怪就是这样的,很多人就算是面对女性也不会手下留情,因为如果轻视妖族的女性的话,那可是一个很大的错误,她们的确不像大部分人类女子那样柔弱。
白雾已经下意识地将白芷当作了自己的同类,理所应当地,也就把女子看作了妖怪,下手更是不会有任何顾忌。于是紧接着把她打倒的第一拳,又挥出了第二拳。
然而这一击他却没有打中,女子精准地接住了这一击,但她也并不好受,整条左小臂都被锐利的妖气割的血肉横飞,不过虽然看上去吓人,但只是些皮肉伤。
女子细眉一簇,几乎已经废掉的左手中闪现出鲜红的雾光。奔腾而出的雾光仿佛灼灼的火,让白雾感到刺痛无比——是妖气的具现化攻击。
再想攻击实在是太过勉强了,他当机立断,撤出了女子的攻击范围。也正是他离开的一刹那,一道金光取代了他原先的位置,空气中四道划痕半秒后消失不见。
“抱歉啦,叶骐姐,这次是我轻敌了。”
苍雷挡在女子面前,做出了战斗的架势,说真的他倒是没想到这两只妖怪的实力都和他之前所接触过的不同——这从他们娴熟的动作就能看得出来,他们是危险的对手——还以为是叶骐的近战实力实在不足才会败下阵来。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确是错了,如果不认真对待的话,恐怕连逃走都做不到吧。
“等到失败一次之后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不行的,拖住他们。”
叶骐单手撑地让自己快速站了起来,她吩咐了同伴一声,转身跑到卵形设备前,挥手间虚拟键盘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就再没空去理会苍雷那边的事情,一只手快速在键盘上游走起来。
“那么……这次我可不会再轻敌了,放马过来吧!”
苍雷一挥手上的拳刃,那动作帅气的像是在拍什么电影——但是事实是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前白雾就冲上前来给了他一招,虽然勉强躲过了这一击,但他却没有完美地躲过从半空杀来的蛇尾。差点整个人都撞到蛇尾的降落点上,所幸他还是刹住了,才没被碧城串成人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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